见大家不作声,宋沅抬起桌上的碗一饮而尽,而后离开了饭桌。
“反了反了,自己做不好还不能说了”
待宋沅离开以后,宋老三一边顺着气一边数落。
宋建军见状,殷勤地跑上前帮宋老三抚着后背。再出口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转移视线。愣是把他大房摘得一干二净。
“爹,你消消气。宋建国,你看看你的好女儿把爹气得”
宋建民挪了挪屁股,撇了撇嘴。这个家,最虚伪的就是你宋建军。
荷,好人都让人你当了。如果不是你的蠢货女儿挑刺,能有后面的事吗?
再说,昧着良心说话就真怕报应是不是?宋碗儿做的东西不好吃?难道你宋芳做的猪食就能下咽了?
还有这窝囊的老二,半天屁也放不了一个,只会被蔡琴那个疯婆娘带着走,自己亲亲的女儿往外推,我看就是猪脑子。
“宋建国,你不教育教育宋碗儿,我看她要翻天了”
宋建军趁着宋老三在气头上继续煽风点火。
本来就不舒坦的宋建民也忍不了这作威作福的大房了,总是仗着自己长子的身份,把底下的弟弟压的死死的。
“哟,大哥。如果你的好女儿安分一点的话就不会气着咱爹了吧?”
好人都让你做了,就你宋建军能耐是不是?
见有人作对。宋建军脸色十分不好看。
“宋建民,大早上的找打是不是?”
宋建民碗一放,站了起来。“来啊,打啊,看看谁有脸?”
他妈的,要不是你儿子宋福拌了蔡琴,这个家就不会这么鸡飞狗跳,老四也不会音讯全无。
要不是你女儿猪脑子,今天就不会有架可吵。
这个家鸡犬不宁,说到底你大房是罪魁祸首。到头来,不仅不愧疚还成天作威作福。
宋建军见宋建民站起来,那健硕的体格吓得宋建军愣了下,而后把目光看向了宋老三。
“够了,老三,成什么样子了?爱吃吃,不吃就滚。”
大家长发话,所有人闭紧嘴巴。
宋建民手指头捏得发白。他爹从来都是这样,不管谁对谁错,宋建军永远都是他庇护的对象。
爱吃不吃?就他宋建军的公分,早饿死了。
也不看看,就他那懒样,就真的能给你安稳的晚年?怕是做梦呢吧!到时候还不是压榨自己和老二。名声他得了,自己屁都不是。
气归气,宋建民没有说出来,只是心里分家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众人默默地吃完饭,回屋的路上卢花戳了戳丈夫的袖子,没好气的数落。“我说建民,你怎么想的?没事和大哥吵吵什么?”
宋建民脚步一顿,目光深邃,语气沉重。“媳妇儿,我在想是不是我们错了。如果当初不那么犟,宋承不会死,碗儿是不是就不会过得这么惨,而老四是不是还好好的?”
这个家,和他最亲近的就是这个弟弟。
闻言,卢花也陷入了沉思。
是啊,如果当初不因为钱的问题僵持,宋承的命就保下来了吧!
尽管这么多年自己装聋作哑,可碗儿实在是过得太惨了。不然也不会像今天这样着了魔似的发脾气。
“建民,你觉得就算我们不犟了,大房能答应吗?”有些事早就注定了的,就像人心,一开始就是长偏了的。
宋建民不说话,他知道他媳妇说得对,可这心里就是不得劲儿。
“建民,你说得对,这事大家都有错。以后咱们多帮帮碗儿吧”
卢花见丈夫苦恼的样子,赶忙附和他的看法,不然这死男人又得钻牛角尖了。
要说错,错的最多的就是蔡琴那个憨货。儿子死了,女儿就不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了?没事就磋磨女儿,也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后悔。
哦,她忘了,没有心的人怎么后悔?
还有她二伯哥,你爱妻子归爱妻子。一个大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就那么看着女儿被欺负。要她说,那就是死脑筋。
“诶,也只能这样了”,宋建民叹着气,终于在宋碗儿的爆发后做出了一丝丝改变。
其实,宋建民对宋沅态度一开始挺好的。只是经历了宋建成失踪这件事,再好的态度也有了转变。
宋沅出了家门,头晕的差点摔了一跤。
一晚上没怎么睡的她本就不怎么舒服,偏偏还有人总是希望她倒霉。
她扶住门框稳了稳神,没有一丝犹豫地出了门。比起这个乌烟瘴气的家,外面的空气实在是清新了太多。
听见开门的声音,隔壁的樊小玲赶紧跑进屋拿了点东西,而后匆匆开门叫住了她。
“碗儿,等等!”
宋沅闻声回头,只见樊小玲一脸急切朝着自己走来。
“怎么了樊婶?”,宋沅勉强扬起笑意问,笑容浅浅的,却让人觉得舒服。
樊小玲追上宋沅,伸手去拉宋沅垂着的手,把什么东西放到了她的手心。
宋沅低头一看,是两个鸡蛋。
她拉住樊小玲的手,倔强地想把鸡蛋归还。
她知道樊婶对她好,从来不在乎她身上的那些罪名。有时候饿极的时候,她还会给她塞点地瓜干。
可这个时候,家家不见荤腥。鸡蛋也是好不容易才能吃到的硬菜。况且樊婶家里人口众多,两个鸡蛋又是8分钱,够买一斤多的盐了。
“拿着,樊婶家有。昨天是咱碗儿的尾巴,这是给碗儿接尾巴的。按理说,接尾巴是要吃面条的,你也知道,樊婶家里你哥哥多,粮食不够造。所以樊婶拿得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两个鸡蛋了。”
尾巴也是生辰的意思,接尾巴也就是过生辰。
樊小玲说着也有些愧疚,这就是穷啊,省吃省用。她看向宋沅的眼神满是慈爱。自己家三个大小伙子,她最眼馋的是这乖乖巧巧的小碗儿。
这鸡蛋本是昨晚就要给她的,只是碗儿回来的时候又赶上被蔡琴骂,所以自己就歇了心思。
不是自己冷血不想阻止,而是每次自己掺合了以后,蔡琴都变本加厉折磨碗儿。
“樊婶,我不能要。你给大壮哥她们吃吧!他们还要上工,要卖力气,吃点鸡蛋补补最好了。”
宋沅把鸡蛋递过去,又被樊小玲挡了回来。
“你大壮哥他们有的吃,难道你樊婶儿还能亏待他们不成?这两个是婶子特意给你留的。”
说着,樊小玲看见宋沅脸上的红印,她啐了一口,蔡琴那个傻逼,又动手打人了。
她轻抚宋沅的脸蛋,满是心疼。“又被打了吧?碗儿疼不疼?去婶子家擦点药。”
“婶子,不用了,我习惯了。”
云淡风轻的口气让樊小玲的心一沉。
是啊,习惯了,蔡琴时不时就会给碗儿一巴掌,好好的孩子,脸上不知道接了多少巴掌。
“碗儿,你不要就会受着,要学会那什么,对,就是反抗。你哥的死不是你的错,你叔的也是,当兵就得上战场,战场就得有牺牲。”
“碗儿啊,你不能就这样忍让她们,你要为自己想!你想想,你叔在的时候多疼你。你说他要知道你过成这样,得多难受啊?”
那么小那么乖巧的人儿,宋家这些人怎么忍心把所有过错都怪罪到碗儿身上的。
宋沅笑着点头,看得樊小玲好一阵心疼,这么好的碗儿,要是自己女儿该有多好啊!
宋沅和樊小玲聊着,樊小玲的丈夫李二苗扛着锄头出来提醒樊小玲该上工了,这才打断樊小玲的嘱托。
“二苗,你说宋家那家子是不是良心被狗吃了,我就没见过比碗儿更乖的孩子,可是怎么着,不是打就是骂”
李二苗无奈了,自家婆娘又唠叨上了。
良心被狗吃了也好,没吃也罢,那总归是别人的家事,外人掺和太多不好。
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宋沅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鸡蛋,笑意一点一点消散,眼中泛起一丝晶莹。
她把鸡蛋放在自己兜里,而后往牛棚的方向走。
去的时候徐立先正准备上工,如今他在村里的卫生所任职,比之前挑大粪好了许多。
见宋沅过来,他先是惊讶,而后冷着一张脸。
这孩子,也不知道避嫌。尽管自己待遇比之前好了很多,但在整个大队来说,自己还是坏分子,少和自己接触是最好的。
想归想,他还是把宋沅迎进了屋子。
“你怎么来了?”
“徐爷爷,我是来向你求药的。”
此话一出,可把一旁的刘兰英吓坏了。
头发已经灰白的老人上前,一把抓住宋沅的手,声音急切地询问:“沅沅,你怎么了?”
说完,还不忘围着宋沅绕圈检查。
徐立先脸一冷,这老婆子,让她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她却巴巴关心人。自己儿子都靠不住,还要去指望这么一个小姑娘?
“我没事,奶奶,是我昨晚捡了个人,他受了枪伤,我想请徐爷爷给我配几副药,然后我去给他用上。”
“枪伤?”徐立先来劲了。
“对,枪伤”
“我说宋沅,你胆子也太大了,受枪伤的人你也敢随便捡,你就不怕事穷凶恶极之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