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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要不是她妈提起来,她脑子里根本就没想起过赵庆生这个人。

更遑论是喜欢了。

现在她受了委屈,她妈不说安慰她,竟然还埋怨她。

何静静心里难受。

说话语气也更硬了。

“我没闹,她就是看我不顺眼,我有什么办法!”

“什么她不她的,那是你婆婆!”韩翠英忍不住皱眉,她来之前想过闺女和亲家母之间有矛盾,但她没想到,这种矛盾已经到了这种连面上功夫都不做的程度了。

看着闺女满脸无所谓的表情,韩翠英忍不住问她:“再怎么样,你也得考虑考虑庆生的想法,你跟他妈这么闹,他心里能好受?”

韩翠英以为这么劝,至少能让闺女有些顾忌。

但她没想到,何静静却浑然不为所动。

韩翠英心里划过一个不太好的猜想,定定盯着闺女的眼睛:“静静,你老实跟妈说,你这么闹是不是没想跟庆生继续过下去?”

韩翠英只是往最坏的角度想,却没想到,何静静听到她这话,眼神竟然真的一动,虽然嘴上说着“怎么可能”之类的话。

但韩翠英可是一手把闺女带大的。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刚刚一瞬间的表情变化。

她的心一下沉入深渊一般,连说话都有些飘忽,脑子里各种可能性划过,甚至手都在抹闺女身上。

“他打你了?还是哪里对你不好?外头有别的女人了?赌钱了?”

她把自己能想到的一个男人能犯的错都数了一遍。

但看何静静的表情就知道,赵庆生跟这些事儿都不搭边。

到最后,韩翠英只能想到另一个更坏的可能性:“都不是,那是……你有别的喜欢的男人了?”

不会是想起顾丰了吧?

韩翠英光是想到这一点,都觉得心口一下喘不过气来。

还好,何静静听到这句话,只是微微皱眉,摆摆手道:“妈你说什么呢!我都说了,我没想跟庆生分开,现在是我婆婆处处针对我,你是我妈,你不帮我就算了,你还反过来说我。”

听到闺女熟悉的埋怨嘟哝声,韩翠英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虽然韩翠英没信她后半句话,但她的表情至少说明了,何静静现在心里的确是没有别的男人。

那就行。

别犯原则性错误,一切都好说。

韩翠英也是从年轻小姑娘的时候走过来的,心里猜测,毕竟是刚相看没几天就结婚了,到现在也就一个多月的事儿,小夫妻俩没培养出太多的感情也情有可原。

但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只要好好过日子,以后有了孩子,心自然就定了。

至于亲家母刁难的事……

韩翠英想了想,凑到闺女耳边:“你这样……”

韩翠英既然要教闺女,自然要比何静静全靠着自己横冲直撞要高效有用许多。

至少,在接下去几天里,何静静和赵母之间原本四六的局势,又被扭转成了五五甚至六四,何静静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至于韩翠英千叮咛万嘱咐的“不管怎么对付婆婆,首要的还是要抓紧丈夫的心”这一点,何静静是半点没放在心上。

不说她本来就没想和赵庆生继续过一辈子,就是赵庆生对她那热乎劲,何静静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必要再抓紧他的心。

只是何静静也忘了,人心也是肉做的。

别人对自己上不上心,自己最知道。

就在她和赵母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半点没发现,赵庆生每天晚上回来得越来越晚,对她的态度也从原来的热切,逐渐冷淡下来。

到后来,夫妻俩共处一室,赵庆生都不说话了。

只是此时的何静静根本没意识到赵庆生的转变,以至于等后来赵庆生和一个寡妇厮混被寡妇家里人抓了个正着,闹到赵家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傻眼了。

她这个时候甚至都还没跟赵庆生领证!!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了。

且不说,何静静在知道了未来的事情后,是如何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走完了她原本应该要小十年才能走完的路。

就在县里赵家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长桥大队的日子可好过得很。

哪怕春耕如往年一般,把大家都累够呛,但每天干完活回保管室,看到边上的车间里忙碌的几个工人,再看看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去送货的牛车,大家就觉得日子有盼头。

因为这个家具厂,这段时间,村里的未婚姑娘小伙哪怕不是家具厂的工人,都抢手得很。

几乎每天都有附近生产队和公社的媒婆来说亲。

大家从没有觉得日子这么让人舒坦过。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也到了顾家要送黄翠喜和姜琴以及几个孩子去火车站的日子。

顾一宝小朋友是提前一天就跟村里头玩得好的小朋友们都说了再见。

还像模像样得互相约定,等他到了一定要写信回来。

那小大人的样子,简直能让人忘了,这几个孩子会写的字都没到一百个呢。

如果说顾一宝是舍不得,那顾淼就更多的是兴奋了。

要知道,她老爹是海军,驻军的地方可是个海岛,上面海鲜可便宜了,据说买少一点都不用票!!

长桥大队哪儿都好,就是身处北方,鱼虾很少。

当然了,现在全国各地物资都紧缺。

不光是鱼虾,不少人一年到头都只能吃上一顿肉呢。

顾家的生活条件没到这种程度,但本来就没有的东西,顾家也变不出来给她。

已经五个多月快六个月的顾淼最近除了正常喝奶以外,也开始逐渐被允许吃一点辅食了。

只是小孩子的肠胃脆弱,到目前为止,她吃过的辅食也仅限于菜糊糊和米糊糊,顺便加上一小勺蒸鸡蛋。

这些比起喝了五个多月的奶水来说当然是好吃的。

只是,人大概就是这么贪得无厌。

在没有辅食吃的时候,她只想着就是能给她嗦一口菜汤都是好的。

等到可以吃辅食了,她就开始展望更多好吃的了。

拜托!

这可不是末世诶!!

有那么多好吃的。

顾淼的人生才刚开始不到六个月,就已经在心里许下了一辈子的“宏伟”目标:【我顾淼这辈子就要吃遍天下好吃的!!】

这心声听在黄翠喜等人耳朵里,只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但恰恰是顾淼这样简单的心声,更能让顾家人有种不管这孩子是什么来历,现在就只是自家的孩子的落地感。

顾莲都忍不住逗她:“可惜了,大哥那地方虽然有海鲜,但咱们淼淼和焱焱还太小,吃不了。”

话音刚落,就见顾淼一下睁大了眼睛。

滴溜圆的眼睛里,震惊的神色真是挡也挡不住。

一下就把一家来送行的顾家人都给逗乐了。

本来还有点舍不得的情绪在,这会儿被这么一搅和,顾大江也摆摆手:“赶紧上车吧,一会儿人多了,就没什么好位子了。”

泾阳县汽车站每天到市里的车就一两趟,每次车票还会多卖几张,到最后总有乘客只能站着,或者是坐在自己的行李上。

要是大人当然无所谓。

但姜琴这一行人是有小孩儿的,当然不能这么跟人挤。

眼看着老婆子和儿媳妇上车坐定了,顾大江才叫上边上的儿子:“走,顾丰,我们去把这些行李捆到车顶上去,等到了火车站,你记得去拿下来,可别忘了。”

顾丰连连点头:“放心吧,爸。”

这头,父子俩说着话,主要是顾大江叮嘱儿子。

毕竟这回是儿子要一起坐车去火车站,不管儿子平时再能干,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出这么老远的门,当爹的总得多说几句。

顾丰也知道他爹的担心,不管顾大江说什么,他都只管点头应下。

另一边,听到熟悉的名字,不远处,手上也拿着行李的何静静下意识看了过来。

“怎么了?”赵庆生手里提着包,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的媳妇,不解地问了一句。

何静静会停下脚步,当然是因为“顾丰”这个熟悉的名字。

哪怕她最近几乎百分之八十的精力都在和赵母斗法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但日记本上记录的东西,不管她有没有刻意去记,到底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

“顾丰以后会很有钱”,到底是多久以后,有多有钱,顾丰又是谁。

这些疑问她也偶尔会想起。

如今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她下意识就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原本还想着,既然那个日记本上写个顾丰以后会还能钱,以何静静的认知来看,就算现在还没未来那么有钱,也该是个体面的高级技术人才或者是工程师之类的体面职业。

在何静静的想象中,这样的人即便是在冬天应该也会穿着体面的大衣或者是崭新的棉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胸口大概率还别着一支钢笔,脚上应该要穿一双崭新的牛皮鞋,说话做事不急不躁。

这其实更贴近于何静静姥爷的样子。

主要还是因为何静静十八岁的人生中,接触过的最体面最受人尊敬的人就是她姥爷了。

人很难挣到超出自己认知的钱,同样也很难想象出超出自己认知的阶层的样子。

但何静静失望了。

她看到的只是一个皮肤黑黑的,手指关节粗大带着明显老茧,身上的棉袄还打着补丁,脚上踩着一双解放鞋的年轻男人。

虽说称不上潦倒,但也绝对不算多体面。

何静静有些嫌弃。

以后再有钱又有什么用,现在一看就还是个干苦力的。

何静静可没想过跟人吃苦,要是真要拼十几年才能有钱,自己没准都熬成了王宝钏,男人再有钱还不得一脚踹了她。

别看何静静才刚十八,她眼光可高着呢。

收回视线,她对着赵庆生摇摇头:“没事,就是看见几个乡下人。”

赵庆生微微皱眉:“别这么说人家。”

他毕竟在邮电局上班了一段时间,不是以前的学生了,到底还是知道点外头的形势,有些话即便是心里这么想的,嘴上也得藏着点,不然人家一顶帽子扣下来,就是再有背景,也得吃苦头。

只可惜,他是上了班知道轻重了。

何静静可没上过班。

或者说,她上过,但也是在她失忆的那一个月里,现在根本想不起来当时发生了什么,更遑论吸取什么教训。

对赵庆生的反驳,何静静不耐摆手:“行了行了,你一个大男人,别罗里吧嗦的,我就是随口一说,又不跑外面喊去。”

因为这出插曲,本来还被亲妈撺掇着一定要来给去市里培训学习的赵庆生送行的何静静也没了心情。

把手上的行李往男人身上一塞:“行了,东西拿好,我先回去了。”

然后就在赵庆生茫然的眼神中,很是潇洒地转身走出了车站。

走得太快,浑然不顾一下塞给赵庆生的行李太多,包好的被褥直接掉到了地上。

赵庆生看着妻子离去的背影,嘴巴一张一合,一瞬间都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恰在此时,耳边传来爽朗大方的声音。

“同志,你这也是要去市里啊?”

赵庆生忙回头,一看,刚好就是刚才被何静静私下说嘴的人,哪怕心里知道刚才妻子的声音的确很小,大概率对方是没听到的,但还是不免有些赧然。

“是啊,我去市里邮电局培训学习一周,同志你呢?”

因为心虚,连说话都带着格外的殷切。

说实话,顾丰都被他这态度惊了一下。

却也没多想。

他毕竟没看到刚才的何静静,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就是何静静的新婚丈夫。

只以为这位同志性格就是如此。

他笑着把手上刚捡起来的被褥拿起来:“我是送我嫂子和侄子侄女去坐火车,也要去市里,咱们是一趟车,刚好能互相照应着点。”

说是互相照应。

但只看对方一家老小,车上人还没到齐,行李就已经在车顶绑好了的状态,就知道对方实在是没什么需要赵庆生照应的。

反倒是赵庆生自己。

他要出差培训一周,市里提供吃住,但只提供宿舍,不提供被褥和各种生活用品,这些都要从家里带。

可想而知,他的行李有多少。

本来有个何静静帮着拿,就算是艰难,好歹也能拿。

结果何静静突然走了,还突然把行李就这么往他怀里一塞,他压根儿没有反应过来,被褥直接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可想而知,要是没有顾丰的帮忙,这会儿他得有多狼狈。

赵庆生毕竟上了班儿了,还是懂一些人情世故的。

心知对方肯定是看到他刚才那狼狈的样子了,这才借着“互相照应”的话来帮他。

想到刚才自己媳妇儿还背着人说人坏话了,心里是又赧然又愧疚。

抱着这种情绪,他不光是对顾父顾母态度很好,等到车子开动了,对姜琴和三个孩子也格外关照。

在汽车一个急刹车的时候,还很是快狠准地伸手一抓,就这么抓住了过道里的婴儿车。

他本意是想帮忙,毕竟这长途汽车紧急刹车,那可是连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都容易一个踉跄站不稳的。

这小小的婴儿车看着实在是平平无奇,要是往前一滑,会不会撞到别人另说,万一车翻了,里面的两个孩子摔出来,或者是嗑着碰着了,那事儿可都不小。

但他却没想到,婴儿车也就是随着汽车刹车稍微晃动了一下。

根本都不用他去扶,婴儿车自己就能稳稳固定在原地。

赵庆生都惊呆了。

就跟没有厨师会不高兴被人称赞做饭好吃一样,顾丰是手艺人,现在家具厂又是他最看重的事业。

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能让人这么震惊,顾丰都忍不住笑了。

他指了指婴儿车地下的几个轮子:“我在这里特意安装了几个锁扣,只要锁扣扣下来,哪怕是我这样的成年男性,也很难轻松推动小车。”

赵庆生低头一看,果然几个轮子上都扣上了锁扣。

不算大,但因为用料实在,所以质量很好。

刚刚那样的突发情况,婴儿车都丝毫不受影响,婴儿车里的两个孩子更是呼呼大睡,半点没有被惊醒。

确认完毕,赵庆生刚想直起身,突地,几个字划过脑子。

他惊道:“你的意思是,这是你做的?”

顾丰点了点头。

又补充了一句:“我算是泾阳县长桥第一家具厂的工人。”

他也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算得上是这个家具厂名义上的厂长。

在他看来,这家具厂说是厂,还是更像是个作坊。

平时家里人说说开个玩笑也就算了,真到了外边,往自己头上这么戴高帽子,都不够叫人笑话的。

但即便是只是一个工人的名头,也足够叫赵庆生惊讶的了。

这第一家具厂的名号他是知道的。

毕竟邮电局也负责送报。

只是就那么刚好,不管是邮电局还是赵家所在的家属楼里,都没有人真的去买婴儿车。

所以这还是赵庆生第一次接触第一家具厂的产品和工人。

本来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家具厂还有些疑虑,这会儿看到实物了,再看看身为工人的顾丰,赵庆生简直是好感倍增。

再看顾丰身上的穿着打扮,赵庆生心里就猜测,这个家具厂估摸着是才开办不久,效益一般,要不然身为工人的顾丰应该要穿得更体面一些才是。

这么一想,赵庆生脱口而出:“那刚好,我刚结婚,最近在备孕呢,等我回县里,我就去供销社买一辆去,就当是支持一下我们县家具厂的发展建设。”

顾丰乐呵呵点头,就给赵庆生介绍几种车型和价格,提到不需要工业票的时候,车里原本还在观望的其他乘客都不由得眉心一动,不多会儿,就有好几个乘客都加入了讨论。

这赵庆生也是挺会看眼色的一个人。

见说话的人多了,还指了指婴儿车里睡着的两个孩子。

“咱们大家伙儿声音尽量小一些,别把孩子给吵醒了,一会儿孩子哭起来,那才叫头疼呢。”

他要是只说别吵醒孩子,那有些人可能还不会怎么在乎。

但要说孩子醒了会哭闹,影响一车的人,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了,大家就容易接受多了。

这个年代的长途汽车本来容量就不算大,车里的过道上还放着各种行李包裹,整个车内的空气都有些一言难尽。

要是孩子再哭闹起来,那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可真就难熬了。

几乎是赵庆生话音刚落,车里原本逐渐大起来的讨论声立马就减弱了几分。

婴儿车里,原本眉心微微蹙起的两个孩子也砸吧了几下嘴唇,在姜琴轻拍了几下后,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黄翠香坐在一边,看了眼儿子,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

对着姜琴道:“现在真是工作狂了,到哪儿都不忘推销家具厂的东西。”

姜琴一心二用,一边小心看顾着顾鑫顾淼的状况,一边小声道:“大丰这样才是真像个当家做主的样儿,这家具厂生意拓展开来,以后就不是铁饭碗,是金饭碗,妈以后就不用担心大丰以后的日子了。”

黄翠喜一怔。

旋即眼神微动,眼角有一抹湿润。

她头撇到一边,趁着儿媳妇照看孩子的功夫悄悄拿手抹掉眼角的泪水。

她都没想到,儿媳妇能看出自己对顾丰的担忧。

其实说到底,别看黄翠喜平时对顾丰腿脚有问题这件事看得并不重的样子,其实本心里,当娘的还是会担忧这个小儿子的未来。

腿脚有问题,以后亲事怎么说。

每逢阴天下雨,顾丰的左腿就总是会酸痛难忍,这种情况下,下地干活都很艰难。

但黄翠喜当了半辈子老农民,这地里的活计难不成还看天气?

阴天下雨就不用下地干活?

怎么可能。

这种种现实问题都让黄翠喜对顾丰的未来放不下心来。

这也是当初陈家和陈慧芳对和顾丰的婚事总是闭口不谈,黄翠喜却也没有早早就去把婚事给退了的原因之一。

当时黄翠喜是想着,不管怎么样,毕竟陈家是多年的老邻居,陈慧芳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性格上有些小毛病没事,以后对顾丰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