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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丫却没有把自行车放下来,依旧扛在肩上:“赶紧先拿回家去,外头显摆什么!”

这话,杨桂兰可不认同啊。

不光是她,晒场上其他人瞅着那钢铁铝架的大家伙,也忍不住簇拥过来。

“诶哟,大丫,还是你有本事,这是凤凰还是永久的啊? ”

“这车看着可真新,真黑啊!”

“就是有点大,也不知道慧芳会不会骑。”

大家的讨论话题很快就顺着杨桂兰的想法,从顾兆买回来的各种日用品,转移到了这辆新自行车上。

杨桂兰得意又骄傲,忍不住继续劝大姑姐把自行车放下来。

要不是她不会骑,她甚至都想直接从这里骑回家去。

好好让黄翠喜这个老虔婆看看,到底什么才叫有本事!

黄翠喜在不远处冲着自己男人努了努嘴,眼神里飘过一句话“骨头轻得都要飘到天上去了”。

杨桂兰才不管死对头的反应,在她看来,黄翠喜这会儿不管是什么表情,都是对她的嫉妒。

她得意洋洋地抬高了下巴:“大姐,放下来给大家见识一下,这可是一百多块钱的凤凰牌自行车!”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后半句话的时候,陈大丫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

陈大丫:“这是慧芳的嫁妆,还是别弄脏了,等结婚那天再让慧芳骑上,这才喜庆。”

这倒也是。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不劝着陈大丫把自行车放下来了。

反正就这么看看,也一样能看清楚这车的模样。

在陈大丫的肩膀上,黑色的二八大杠看起来实在是气派。

不少人还想摸摸呢,都被陈大丫给闪身躲开了。

一时还有些讪讪呢,正巧顾丰骑着车经过。

顾家这辆自行车是永久牌的,当初顾家对外说是姜琴娘家给置办的嫁妆。

不说在当时,哪怕是在现在,也是十里八乡姑娘家最豪横的嫁妆。

如今好不容易,终于有能压过姜琴的嫁妆了,一时,就有好事的人喊了声:“大丰啊,你这骑惯了永久,想不想骑一骑凤凰啊,你跟慧芳关系好,她肯定愿意借给你骑!”

说这话的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村里人谁不知道,陈慧芳和顾丰以前关系好,关系不好,当年顾丰这条腿是怎么瘸的。

但现在两家明显闹掰了,也是真的。

黄翠喜眉毛直接竖起来,张嘴就要开骂。

顾丰却抢先一步开口,截断了亲妈的声音:“这不是凤凰牌的。”

“你在讲什么鬼东西!你个乡下人,没你哥,哪里见过什么凤凰牌自行车!”杨桂兰当即就暴起,指着顾丰就骂。

边上也有人附和:“这斜杠上不是有凤凰的标志吗?大丫应该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被陈大丫扛在肩上的二八大杠上,金色的凤凰标志在黑色车身的衬托下十分显眼。

黄翠喜脸都黑了,人却被顾大江给拦住了。

“老头子你干嘛?!”

顾大江却很冷静:“你总不能护着大丰一辈子,他自己说出来的话,自己心里有数。”

话音未落,远处脸紧绷着的顾丰就开口:“凤凰牌自行车在车头有一个金色的金属牌子,上面是凤凰标志,别的什么车架上的标志都可以自己刷漆,只有这个金属标志,普通人造不出来。”

要是换做是个平时就油嘴滑舌的,他这么说,大家还未必会都信。

但偏偏是顾丰,他在大队里一向话少沉默,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么一长段话。

这话一出,不少人看着陈大丫肩膀上的自行车眼神都有些惊疑。

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目标更大的车轱辘,车架上,还真没多少人注意到车把前面的标志。

现在大家纷纷绕到前面,这一看。

嚯,还真没有那个经典的标志。

但偏偏,车架上又有金色的涂料。

这就尴尬了。

杨桂兰脸色当即一变,眼珠子咕噜噜转,自己说不出什么来,就拿手去推陈大丫。

“大姐,这车是你弄来的,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儿?!你不能给你侄女弄个假的吧!”

陈大丫心里也很恼怒。

却又不能不给一个交代,只能板着脸憋出几个字来:“这是我男人弄来的工厂残次品,只低价卖给内部工人,当然和外头卖的不一样!”

哪怕是残次品,那也是自行车啊!

周围人纷纷表示理解:“还是大丫男人厉害!这都能弄到,估计得不少功夫呢!”

“就是,残次品也好,还省点钱,能给慧芳多弄点别的陪嫁。”

“是啊,看着和新的也没什么区别,挺好挺好。”

这话八成是乡亲们的真心话。

要没有本事,谁能弄到人家工厂只卖给自家工人的残次品啊!

这就跟大队里谁要是能弄到县里棉纺厂的处理布料或者是碎布条,拿回大队里都可有面儿了!

可听在杨桂兰耳朵里,那就是妥妥打脸了。

尤其是在顾家人面前丢脸,杨桂兰都不敢看黄翠喜的表情,恼羞成怒。

一把推开了围着的人:“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小心摸花了新车,你赔都赔不起!”

结果就那么一语成谶,被杨桂兰推开的人手指就在自行车的斜杠上划过。

也不知道那人手指上有什么东西,就见斜杠上原本金色好看的凤凰标志,竟然就这么被抹开了……抹开了……

那人都傻了。

看了看手指,又看了看斜杠上已经晕开的金色字体。

一时慌乱:“我、我可没……”

偏在此时,人群中还有人弱弱说了声:“还真是残次品啊……”

气氛瞬间更加尴尬。

黄翠喜都忍不住捂脸。

搞不懂陈家人怎么总有本事搞出这老些意外。

她不看吧,实在是新鲜。

看吧,又感觉实在是替人感到尴尬。

索性不管他们,绕过了人群问顾丰:“你一早去哪里了?怎么满脑门汗?”

说话间还扯了扯老儿子的棉袄衣领,就这大冬天的,衣领一扯开,竟然升腾起一阵白雾。

绝了。

黄翠喜赶紧催他:“都这样了,赶紧回家去,擦擦身体换一身衣服,小心伤风。”

顾丰浑身一抖,却没直接走,反而从身上背着的军绿色布包里掏出一份报纸来:“妈,是好消息!嫂子的文章上咱们县的日报了!”

说的啥?

啥文章?啥日报?啥嫂子?

黄翠喜头一次觉得,一句话能这么难以理解。

脑子里嗡嗡的,手下意识接过了儿子递来的报纸。

今天刚发的日报,簇新簇新的,最上面鲜红色的几个大字,黄翠喜一个都不认识。

耳边却传来老伴儿的声音:“泾阳日报!还真是泾阳日报!!”

“对!”顾丰点点头,又探过脑袋来,翻过了报纸,在第二页的最上边,他指了指:“看!嫂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