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谭全,正在跟诊所的里的其他人闲聊。
“多亏听了比丘师父的话,平日结下善缘!”
“比丘?是那些没头发的乞丐?”
“不可毁佛!”
听到有人质疑自己的信仰,谭全本想发怒。
“罪过,罪过!”
谭全这时回忆起比丘的说过的戒律。
“不可嗔怒!”
谭全平复下心情,盘腿端坐,念起了经文。
“辞亲出家,识心达本,解无为法……”
他的奇怪行径,引起其他病人的注意。
“他怎么了?”
“念叨什么呢?”
“像是病的更重了!”
“他没病!”
说话的是与他相熟的吴石。
“早前几年,我和他一起做工,他给了比丘半块饼,那比丘对他说了几句话,他就这样了!”
其他病人听他说完,有意保持和他的距离。
在他们看来,谭全的表现实在是奇怪。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样奇怪的人不只他一个。
作为三大宗教之一的佛教,流传到中原已经很久了。
昔汉孝明皇帝夜梦见神人,身体有金色,顶有日光,飞在殿前,意中欣然,甚悦之。
明日问群臣,此为何神也?
有通人傅毅曰:“臣闻天竺有得道者,号曰佛,轻举能飞,殆将其神也。”
于是上悟,即遣使者张骞、羽林中郎将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二人至大月支国,写取佛经四十二章。在十四石函中,登起立塔寺。于是道法流布,处处建立佛寺,远人伏化,愿为臣妾者不可胜数。
按照《四十二章经》的记载。
光武帝刘秀的儿子,汉明帝刘庄在睡觉的时候,突然梦见了眼前出现了一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人像,但是无论汉明帝问什么话,人像都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第二天上朝时,汉明帝将昨晚的梦告诉群臣,大臣们议论纷纷,认为这应该是天竺的“佛”,汉明帝认为这是佛给中原的启示,于是派人去西域求佛。
接受汉武帝刘彻命令,出使西域的张骞,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活到二百多岁,还接受汉武帝玄孙的命令。
第三次凿空西域,完成第一次西天取经。
只是对印度有所耳闻的张骞,自然没到过印度,更不可能用白马驮回经书。
但是印度僧人摄摩腾和竺法兰,的确是在汉明帝下旨修建的白马寺里翻译经文。
此后,一百五十多年,无数的经文从这里传出。
直到汉末乱世,毁于洛阳大火。
在礼崩乐坏的黑暗时代,太多像谭全这样缺少精神支柱的人,投入慈悲为怀的宗教之中。
年逾六旬的谢安,站在城墙上念着经文。
“断欲去爱,识自心源,达佛深理,悟无为法,内无所得,外无所求。”
念着让人平静除欲的经文,谢安仍旧抑制不住心脏的狂跳。
视野里,飘扬着的谢字帅旗,让他难以维持平静。
扶住城墙的手,不住地颤抖,双脚来回的摩擦,要把靴底磨破。
忙碌了一夜的谢石也是同样激动。
只是在激动中他还保持着冷静。
怎么没有鼓乐,也没有挂彩。
城门紧闭,不见来人迎接。
谢石带着一丝忧虑,提醒着谢琰。
“瑗度,小心为上!”
谢琰心领神会,纵马向后退去,密令队伍放缓速度,收敛旌旗,备好甲胄。
金城,距建康不过五里。
经历了王敦、苏峻、桓温几次带兵入朝,天子对于世家领兵仍是心有余悸。
在君臣互相猜忌的情况下,即便大胜归朝的谢石仍旧不敢放松警惕。
谢石一边观察情况,一边预想着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
城内有伏?朝中有变?
肃杀的冬风,冰冷的城墙。
就连天空也没有放晴,阴云密布。
完全没有得胜归朝的气氛,让人不得不去提高警惕。
死寂之中,谢石想起古书里的一句话。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
金城,作为拱卫建康的要塞,距离江岸不过三里。
在谢石的心理作用下,却比三十里还要漫长。
“都督,末将前去查探!”
谢琰看出他的顾虑,决定以身试险。
谢石思索片刻,同意谢琰领轻骑先行。
谢琰是谢安的儿子。
也许是父子之间,心有灵犀。
谢琰刚带队前出,紧闭的城门忽然大开。
“恭迎将军凯旋!”
谢安随即带人出城迎接。
看见兄长谢安,谢石心里的巨石总算落了地。
翻身下马,步行至城下,跪地拜谢。
“臣,谢石奴,得陛下龙威相助,大破贼军,今日班师复命!”
“将军,轻身入阵,不恤生死,除累卵之危,解倒悬之急。
朕本应亲临劳军,然连日不适,固不得行,特遣殿中将军司马通子,大长秋王温,代行朕事!”
听着王温那种阉人特有的嗓音,谢石算是知道今天这如此诡异的场面是怎么回事了。
传完了司马曜的口谕,王温从司马通子手中接过金盘。
一见到金盘上的天子冕旒,众人连同八万北府兵,皆跪倒在地。
捧着金盘的王温,此时就是天子亲临。
在他享受完这片刻的虚荣后,缓缓念起诏书。
“朕少不济事,此等匡扶社稷之功,封赏一事,当与朝中诸公廷议以定,今赐钱百万,彩千匹,以慰其心!”
什么!
不仅是谢石,跪在一旁的谢琰也有些接受不了。
如此敷衍,只给这么一点财物。
昨夜,只是运输牛羊,军资、器械都耗费许多人力。
这点财物,连战利品的零头都算不上。
至于封赏之事,都要迁延日久。
谢琰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来。
“大都督,何不领旨谢恩?”
王温看出他们的不满,言语中又加上几分嘲讽之意。
“臣,叩谢陛下天恩!”
谢石颤抖着接过诏书。
他比谁都要愤怒,却也比谁都更冷静。
“陛下龙体不适,老奴这就回宫!”
王温那张涂满铅粉的老脸,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谢石巴不得他赶紧离开。
谢安却叫住了王温。
“公公,留步!”
王温回过头看向谢安。
“何事?太尉大人。”
“天子不适,老臣甚为惦念,上表一封,另略备薄礼,还请公公代为转交!”
谢安摸出一封陈奏,又递上一个锦盒。
王温接过陈奏,转手去拿锦盒。
“哎呦!”
锦盒的重量让他差点失去平衡。
司马通子托住锦盒,王温这才避免了失态。
“太尉大人,有心了!”
知道锦盒分量的王温,总算挤出一点笑容。
只是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团,和阴冷的笑声,让他更加令人生厌。
“老臣恭送公公。”
王温手捧锦盒,带着司马通子坐上车往建康城方向赶去。
谢琰站起身,朝着他们骂道。
“呸!一条老狗!”
谢安上前按住还要发作的儿子。
“老狗虽去,饿犬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