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我……”
“我想起来了”
“我已经死了。”
“是吗?”
午后山间的风似乎都静止了。
张叔终于忍不住捂着脸,泣不成声。
可能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此时此刻,裹挟着他的那股复杂的情感洪流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是在哭自己那个爱恨交加的小村子,那个生他养他,从嘴里省下一口吃的来供他上学,却又被贫穷与愚昧遮蔽了双眼的家乡;
还是在哭自己被压制了几十年的良心,那个在正义与妥协之间徘徊,被迫沉默的无奈的自己;
又或者,真的只是单纯的,在哭眼前这个小徒弟。
这个才二十几岁,刚刚满腔热血,却又被折在这深山的好孩子。
“哇,张叔,我第一次看到你哭诶!”
陈志勇却在旁边大声惊叹道。
硬生生把张叔逗笑了,
“你这小兔崽子……”
陈志勇笑嘻嘻的说,
“诶呀,别哭嘛~”
“你看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我啊,以前老爱听那些英雄烈士的壮举,”
“心里头就琢磨着,我的人生也得轰轰烈烈。”
“得是那种为了国家大义,不惜一切,甚至牺牲自己也要干出大事来的那种。”
“总想着要壮烈,要悲壮,好像只有这样,人生才算没白活。”
“但是现在想想,如果能为了正义的事情去死,哪怕是做出了一些微小的工作,我也觉得很满足了。”
“不一定要轰轰烈烈,能实实在在帮到人,就挺好。”
“这世界上的痛苦和哭声太多了,远的近的都有。”
“远方的哭声太遥远了,我能顾得上近处的哭声,就已经很好了。”
“我尽力了。”
“别说今天我死了,能救出好几个人,”
“哪怕只是让人知道这里有人被困住,我也很高兴了。”
“张叔,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孤儿。”
“我死了,还能有你为我哭一哭。”
“我真的……就……”
陈志勇终于不再假装兴高采烈。
他哽咽了。
张叔带着哭腔骂道,
“你这个臭小子,都这时候了还安慰我什么?我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你来劝我想得开吗?!”
陈志勇又忍不住皮一下,混不吝的接话道,
“嗐,这不是怕师父你太喜欢我,遭不住这么大打击嘛。”
他顿了顿,又说道,
“原来人死了是这样的感觉啊。”
“我之前压根儿不记得我死了,就完全像一个活人一样,大太阳底下行走也没事。”
“但是现在,我好像真的该走了。”
“张叔……师父,我真的得走了。”
“走之前,我给您磕一个吧。”
陈志勇说完,不由张叔反应,双膝跪地,咣咣就给张叔磕了三个响头。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张叔,你知道的,我没有父母。”
“之前有同龄的伙伴朋友,但是是第一次有师父。”
“虽然我们缘分浅,但是,也算师徒一场。”
“我走啦~”
“你别哭啦~”
最后几句话飘飘荡荡的落下来的时候,陈志勇的身形,已经消融在阳光里了。
------------------------------------------------------
“对,这个本子,就是这么多年来,我所知道的,平山村人口贩卖的记录。”
“也许有遗漏的,但是没有错记的。”
“全都是不合理不合法的人口新增。”
“平山村有长期固定联系的人口贩卖组织。”
“这种所谓的‘卖货人’,平均每半年左右来一次。”
“来之前会先在山下落脚,我知道那个落脚点。”
“算算日子,应该快了。”
“突然主动检举的原因吗?”
“有个孩子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可能把我的良心磕醒了吧。”
“他叫陈志勇,警号。”
“请把他的名字记在我的口供里。”
“他是为了救人才牺牲的。”
------------------------------------------------------
花盈月开着车,左手的胳膊肘撑在开着的车窗上,心情很好的哼着歌。
他们已经从那个修车厂把车换回来了。花盈月正开着她那辆漂亮极了的奔驰大G,载着陆驿返程。
在他们进山的这几天,那个寸头壮汉,帮花盈月做了车辆改装。
原本内敛霸道的哑光黑色,整辆车,连带轮胎轮毂都变成了骚包抢眼的亮粉色。
换回千娇百媚造型的花盈月,长卷发细腰肢,白皮肤大长腿,配合车身硬朗简洁的直线条,有一种强烈的对撞的视觉美感。
“最后那个老警察去举报了是吗?”花盈月随口问道。
陆驿留了纸人在落阳镇,蹲守后续结果。
陆驿嗯了一声,然后顿了顿,又带着点笑意,说道,
“我看那个小警察,也不是真的傻小子。”
“他最后消散之前,用三个响头击垮了张警官最后的一点犹豫。”
“这是阳谋,用自己的命和师徒情分,去换真相大白。”
“张警官也知道,但是他别无选择。”
花盈月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早在陈志勇的鬼魂消散的时候,本次清扫就已经结束了。所以现在没有系统直播了,有些话也就好说了。
于是,花盈月问道,
“那陆老板,你有的选吗?”
“你明知道陆小红有问题,还是心甘情愿往里跳了。”
“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