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三,早朝。
朱由校轻轻打着哈,缓缓步入皇极殿,端坐在龙椅之上。
魏忠贤朝着朱由校微微躬身点头,然后面向下面众朝臣,长呼道:
“皇上有旨,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这时,一名额阔眉满、双目神俊、身着云雁绯袍的年轻人率先出列道:“启禀皇上,臣有事启奏。”
朱由校循声看去,见是鸿胪寺卿周六一,略微点头:“讲。”
周六一道:“启奏皇上,葡萄牙使者施维拉入京求见,正在鸿胪寺衙门中等候。”
“宣。”
“宣葡萄牙王国使者施维拉入宫觐见——”
施维拉施施然迈入皇极殿,抬眼就看到朱由校眼眸中透出的几分凉薄和不耐,心中猛然一惊,反应极快地“五体投地”,一头磕在地上,操着蹩脚的汉语,大声高呼:“臣施维拉拜见大明皇帝,问大明皇帝圣恭安!”
朱由校挑眉道:“起来说说你来此所为何事。”
施维拉一时紧张,脑海里有些混乱,脱口而出道:“有关于濠镜澳和市舶司……”
闻言,众朝臣顿时全都竖起了耳朵。
“停!”朱由校连忙打断施维拉,锐利的眼眸瞥住周六一。
周六一顿时冷汗涔涔。
朱由校道:“周六一和施维拉先行到御书房外候着,朕稍后便到。”
俩人随后就被太监引走,离开皇极殿一段距离后,周六一故意落后施维拉一段距离。
突然,周六一几步助跑,全力一脚踹向施维拉。
“哎哟——”
施维拉毫无防备,向前摔了个狗吃屎,连忙回头去看,只见周六一脸上青筋暴起,眼中怒气冲天:“周大人你这是干什么?为何殴打……”
周六一撸起袖子,把施维拉按在地上,拳脚并用如狂风暴雨般落在施维拉身上。
“哎哟、哎哟、哎哟——饶命啊大人——饶命——”
施维拉紧紧抱着头,连连求饶。
前面的引路太监呆呆地看着,那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施维拉身为濠镜澳总督本是军人出身,手上功夫和身体素质自然不在话下。但周六一不仅更年轻力壮,更是六艺皆习、文武双修,手上功夫一点都不弱施维拉。
最重要的是,施维拉也知道自己在大殿上说错话,自己更是有求于大明,更是不敢还手,只能任由周六一施暴泄愤。
过了好一会,周六一停下来整理衣衫仪容,长出一口气,然后哼着曲儿慢慢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施维拉才在太监搀扶下颤颤巍巍站起来,一头鼻青脸肿,浑身上下全都是泥巴,幸好地面上还有厚厚一层积雪,否则施维拉的一边脸皮绝对是要见红。
过了一个多时辰,朱由校从皇极殿回来,看到恭候在门口的周六一和瑟瑟缩缩躲在角落、满脸淤青伤痕的施维拉,心中暗暗发笑,但板起脸冲周六一道:“施维拉先候着,周六一你进来!”
“是、是,臣进来。”
朱由校板着脸:“朕当初顶着那么大的压力把你提为鸿胪寺卿,你就是这样为朕办事的吗?”
“啪——”周六一一把跪在桌案前:“臣失职!有负陛下厚望!请陛下降罪!”
朱由校当初在清除韩爌等一批文官时,也将不少尸位素餐的官员给革职或贬谪,其中就包括了上一任的鸿胪寺卿。
然后再挑选新官员时,朱由校看到了几个有趣的名字,其中就包括戊辰科二甲进士第二十三名的周六一。
召来一番交流谈论,朱由校惊讶地发现这名年轻人反应灵活、坚定自信,对事情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不同于朝中的老古板因循守旧。
于是直接把他调到鸿胪寺任职,然后在这一年中连跳几级,被升迁为鸿胪寺卿,掌管大明的外交事务。
“毕竟还是年轻,还需要多多历练。”朱由校定定地看着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道:“罢了,主要也不是你的责任。让施维拉进来!”
“臣拜见大皇帝!”
施维拉直接跪伏在地,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御书房,倒是已经熟悉了礼数。
朱由校脸上带着不明意味的笑意,淡淡道:“施维拉,你来见朕,何事?”
施维拉讪讪一笑,道:“禀大皇帝,臣请求与大明扩大贸易,提高每年的交易量。”
朱由校看着对方一言不发,看得施维拉背脊发凉,只能低下头去,避开朱由校的视线。
“按照朕给葡萄牙国的贸易限额,完全是能够满足你们交易的,毕竟你们每年能不远万里运过来的也就那点货物。那现在要提高交易量是为了什么?”
施维拉赶紧道:“自然是为了更好地与大明进行经济交流,互惠互利!”
“啧啧啧——”朱由校摇着头:“施维拉,你,不老实。朕不治你的欺君之罪,滚吧。”
施维拉都快要哭出来了,赶紧跪地磕头:“臣有罪!大皇帝见谅!臣实在是被他们逼得没了办法!”
去年二月时,各国遣使来朝,朱由校西班牙和荷兰势力退出台湾,但他们直接当了耳旁风,置之不理。朱由校当时忙于国内各项事务,也没空搭理他们。
然后江南叛乱平定,朝廷重掌南方,大明水师巡航东南沿海,严厉打击走私,朱由校派人重开市舶司改为海关,制定了一系列法律规章,管理限制与外夷的贸易。
不听话的西班牙和荷兰直接被断了与大明的各项贸易活动。他们不敢招惹大明,只能通过葡萄牙间接地进行与大明的贸易,但葡萄牙的贸易量有限,根本不可能满足三个国家的贸易需求。
朱由校看着施维拉道:“神宗皇帝万历十年,在蓬塔德尔加达海战中,你们的安东尼奥被西班牙的腓力二世打败,从此葡萄牙就被西班牙吞并,你们成了西班牙的附庸。想当年葡萄牙也曾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王国之一,可现在成为他人阶下之囚,可悲可叹呀!”
“大皇帝连万里之遥的西洋轶事都所知详尽,不愧是天之圣子,臣钦佩万分!”
施维拉心中震惊,倒不是震惊朱由校知道这件事,这事毕竟发生在几十年前,传到大明也不足为奇,他是惊异于大明皇帝提到这件事情的用意。
“你回去问问你们的贵族王公,问他们是想当大明的藩属国统治伊比利亚,还是想当西班牙的藩属国永远龟缩在里斯本。”
施维拉心中巨震:“臣一定传达到位!”
“哦,对了,你想要提高贸易量也没问题,替朕寻找一样东西,朕就答应你。”
“大皇帝请讲,只要臣有,必双手奉上!”
“看这里。”
施维拉抬头看去,只见朱由校站在一副巨大的坤舆万国全图前,手指图上一处说道:
“去这个地方给朕寻找一种树木,这种树的树叶长且圆,状若披针,花序上有淡黄柔毛,果实是椭圆形也有柔毛。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将这种树给朕寻来移植到台湾。你能移植存活得越多,朕给你的贸易量也就越多!”
施维拉仔细辨认了一下,看到皇帝所指的是南亚墨利加的中西部地带,那里现在是西班牙的殖民地,这事情就好办了,高兴地道:“臣保证一定为大皇帝将此物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