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朔站在街口前没有动静。
而距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那大概十公分大小,抬着白色纸轿子的四个白纸人也没有动静。
只有若即若离的唱腔隐约响起。
忽然,这条街巷的尽头出现一个红色的身影,与此同时,原本静立在巷子中央毫无动静的白色纸人也往前走了一步。
许朔目光微动,平静的注视着对面那个模湖的红色身影。
歌声还在继续。
“七月十三,黄道吉日……”
“穿上红装,抬上良人……”
“响板红檀,摇铃打鼓……”
“好不热闹……”
幽怨哀戚的唱腔在空巷里回荡,随着歌声一同变化的,还有那四个越来越近的纸人,以及时隐时现的红色身影。
但许朔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静。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表现了什么情绪,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那个新娘子走过来。
空中飞舞的白花如同丧葬的时的白纸,它们穿过房屋建筑,如同纷飞的大雪,点缀着这条黑漆漆的巷子。
黑暗映衬着红色,漫天雪花也在映衬那抹淬血的红色。
最终,抬着轿子的白纸人在一丈之外停了下来。
穿着裙褂的新娘子也站在了轿后。
她戴着垂至肩膀的红盖头,双手搁置在身子两侧,宽大的袖袍遮掩了手指,浑身上下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丝肌肤。
两人对面相视。
虽然新娘子的面部都被红盖头挡住了,但许朔却感觉到了一股视线,是从四面八方看过来的视线。
他好像被什么东西,从上下到下前前后后都打量了个遍。
“良人……”
忽然,原本已经间歇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平常人说话的语气,而是某种诡异而婉转的唱腔。
那新娘子娇声唱道:“可要上轿~”
这道声音凄凄婉婉缠绵悱恻,一个音硬是转了十八弯,直听得人浑身都不得劲!
在唱这话的时候,犹如凋塑般站立的新娘子也终于有了动作。
她那被宽大袖子遮掩的右手缓缓抬起来伸向许朔,随着嫁衣的袖子向下滑落,涂着猩红指甲色的手指显露了出来。
许朔挑眉,他也有了动作。
他比新娘子的动作更快,转手就拿出了一盘摆放整齐的桂花糕。
“我刚做的,你要吃吗?”许朔认真的看着她说道。
“……”新娘子抬手的动作顿住了。
“……”
里巷的氛围沉默了下来。
唯有澹澹的桂花香味在空中流转,就好像是从旁边院子里的桂花树上传来的,沁人心脾,又带着一丝甜腻的味道。
刚才还有几分凶狞的诡异气氛,转眼间就烟消云散了。
手臂僵在半空中的新娘子又有了动作。
那几根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做拈花状,衬托着几簇红色的指甲更为艳丽,散发着一种莫名而又幽婉的气质。
随后,在新娘子的抬起的手指向落下的那一刻,三米之外的她身影骤然出现在许朔身前!
两人瞬间近在迟尺,许朔也愣了一愣。
但新娘子只是将两指落在盘子上,捻起了最上面那一块桂花糕。
方形的米色桂花糕在她的手指间转圈,新娘子并没有吃,她只是两手摩挲着桂花糕,然后又将这块糕点置于鼻头前闻了闻。
是依旧戴着红头盖的鼻前。
虽然也不知道她闻不闻得到。
但比起刚才那副僵硬又诡异的形象,此刻的新娘子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生动感,轻闻桂花糕的动作居然还有几分俏皮。
忽然,
新娘子又抬头看向了许朔。
“你从哪里来的?”
这次的声音倒不是那种幽怨婉转的唱腔了,也不是从虚空中传来的,而就是从面前这个新娘子的位置发出的。
空灵悦耳,像是夜莺的声音。
许朔想了想回答:“北山。”
新娘子歪了下脑袋,红盖头的流苏随着动作轻轻舞动,她又问道:“你到这边来做什么?”
许朔学着她的样子歪下脑袋:“看戏?”
话音落下,新娘子将手指抵在嘴边,端庄而优雅的低低笑了几声。
“好看吗?”她问道。
“还什么都没看到。”许朔这是实话。
“你想看什么?”新娘子又问。
“好看的。”
“那我带你去看?”
被红盖头遮掩的头部面向着许朔,新娘子声音清灵悦耳,没有丝毫的凶狞怪异,如果不是此情此景过于诡异,或许只会让人觉得是在和一个娇俏的妙龄女子说话。
许朔眼神微动,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新娘子,被月光照耀的脸庞浮现一丝愉悦的笑容。
“好。”
要送我道具了吗?
准备掉落道具了吗?!
桂花糕给你,道具给我吧!
许朔这么积极的原因,归根究底还是他想起了――桂花糕要给新娘子获取好感度,从而获取来自对方的报酬!
……
不过接下来,新娘子身上并没有突掉下一个道具,她左手捻着那块桂花糕,右手却是朝许朔伸出了手。
“来。”
这只手苍白无比,像是美术馆里的蜡像。
许朔看了看伸到眼前的这只手,又神色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最终缓缓递出自己的手。
在触及对方手掌的瞬间,他心想――果然是蜡像的触感。
新娘子的声音虽然娇柔美妙,但她的手却完全不似那美丽的声音,僵硬、冰冷,甚至还传达出了一种死寂的触感。
而就在许朔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刹那,眼前的景象瞬息间转变,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彭!
许朔的后背重重撞到了板块。
他立刻凝神观察四周,虽然暂时还没有感觉到危机,但诡异这种东西,有些攻击也是防不胜防的。
而许朔之所以敢如此冒险,主要还是自信于自己目前所掌握的能力,首先陈医生的角色卡完全就是一个绝对的保命能力!
遇事不决,直接开卡!
但现在这个情况……
着实让许朔愣了好一会。
眼前一片红彤彤的颜色,而除了红色之外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直到他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头上盖着什么东西。
许朔正准备把头上的东西取下来,紧接着却发现他无法控制这具身体。
身体正在挣扎,但其实不是他在挣扎。
有这闲工夫毫无章法的挣扎,他早就把束缚着自己的绳子给解开了。
然而,现在不论许朔的大脑怎样下达命令,这具身体都没有丝毫的行动迹象,还在无畏挣扎。
许朔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手脚被捆住了,嘴巴里面也被塞了一团麻布,身体在挣扎中不断的撞在墙壁上。
这一切,他都身历其境。
如果不是这种触感过于真实,许朔也不会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思及此,许朔的大脑放弃挣扎了。
他专心倾听四周。
外面非常热闹。
响板红檀,摇铃打鼓,敲锣放炮,好像正在做什么喜庆的事。
而“他”似乎正坐在一个车厢里。
许朔想起刚才和新娘子的见面,若有所思,然后试探的打开了自己的玩家手册。
这些倒是没有限制。
而下一刻,他的视线就直接看向了外面。
视线穿过了盖在头上的红色盖头,许朔看到自己所处的地方确实是一个正在摇摇晃晃车厢,而车厢的外面,四个穿着白衣服包白头巾的大汉抬着车厢。
外面虽然锣鼓喧天,但其实并不热闹。
漆黑的夜晚,月朗星稀。
走在轿子前方的戴白头巾的人挂着个篮子,一边领路一边挥洒白色的圆纸,就像是丧葬时扔的白纸。
轿子也是白色的,大团白色的花装饰在轿子头。
敲锣打鼓的人也并不开心,他们挂着一副僵硬的死人脸,面无表情的敲锣打鼓。
声音是热闹的。
但氛围却是冰冷的。
而轿子里的人,或许更是恐惧无比的。
这并不是一场正常的出嫁。
村子旁也没有看热闹的村民,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就好像是在避讳着什么事,跟着这只白色的迎亲队伍的,只有巷尾远远吊着的一只野猫。
不久后。
这支队伍在一户高门大院前停了下来,随后许朔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被推搡。
有两个大汉押着这具身体的肩膀,连拖带拽的将他拖进了院子里,不论这具身体挣扎的多么剧烈,在这几人面前都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敲锣打鼓的声音都停了。
周围死寂无比。
但许朔听到这具身体的心跳声。
砰!砰!砰!
毫无规律的剧烈的心跳声,让他从中读出了恐惧的味道,甚至还为此感到有些新奇――他居然用这种方式尝到了恐惧的情绪是什么。
所有的感触,他都好似亲临其境,就好像正在遭受这一切是他自己。
包括这具身体所散发出来的情绪。
“一拜天地!”
忽然,周围响起一道高声唱喝。
然后这具身体的腿弯被用力踹了脚,在他不受控制的跪下后,后脑勺又被人按着拜了一拜。
许朔:“……”更奇怪了。
“二拜高堂!”
高唱又起。
许朔又被拉起来,然后被按着跪下去朝另一个方向磕了个头。
按压后脑勺的人绝对不温柔,这具身体重重的磕到地上,触及地板的额头传来剧痛。
许朔:“……”沉默。
“夫妻对拜!”
许朔再次被拖了起来,然后被迫换个方向,朝着某个位置弯下腰垂下头。
在这个过程时,这具身体依旧挣扎的极为激烈,然后旁边两只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桎梏着他的肩膀,让他只能被迫做出这些行为。
最后一拜后,那道声音毫无情绪的高唱:“礼成――!入洞房!”
许朔:“???”
下一刻,即使不使用技能,他眼前的视线也豁然开朗!
因为红盖头被人掀开了,而在他的面前,是一具穿着新郎官的红色礼服,却眼窝深陷,恐怖而又诡异的尸体!
许朔面无表情。
但这具身体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他疯狂的挣扎着,甚至都挣脱了旁边那两个桎梏着他的大汉,然后转身向着外面的院子跑去,然后刚跨出一步就因为脚被绑着而摔倒在地。
那两个大汉冲上前,再次将他死死按住了。
呜咽的哭声从嘴巴里发出来,但因为被塞了一团棉布,他并不能发出很大的声音。
许朔扫了眼周围。
这个屋子里还有一具棺材。
在和那具新郎官拜完堂后,他就被两个大汉抬起来,重新装进了棺材里。
但看那个棺材的规格,显然不只是用来装一个人的,这么大个棺材,只装一个人也太浪费了点。
许朔大概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但即使他现在都了解了,事情也还没有结束,他依旧困在这具身体里做不了任何事。
就在这时,他的手心传来剧痛。
正在打量棺材的许朔蓦地调转视线看去,看到这具身体的右手被匕首隔开,潺潺鲜血流出滴落在碗里,混合着一碗污浊的血液。
紧接着,他嘴巴里的棉布终于被取下来了。
也是在棉布消失的那一刻,这具身体爆发除了极为凄厉的哭喊!
“我不要!”
“我不要!求求你们放了我!”
“我不要!”
这是一个女孩子。
听声音,似乎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但没有人听从她的哭泣求饶,她的嘴巴被强行掰开,然后将这碗血灌了下去。
血腥味冲入喉咙,不仅呛到了女孩子导致她剧烈咳嗽,也直接恶心了一把许朔。
他是真的被恶心到了……
秋子吃三分熟牛排都没有这么恶心。
也是在这个时候,许朔脑海中的小提琴活跃了起来,琴弦颤动并不明显,但却像是牵引到了什么,瞬息间将许朔弹了出去。
弹出了那具女孩子的身体。
许朔:“呸!”
许朔朝旁边呸了几声,试图将刚刚残留在喉咙中的血腥味吐出来,不过这都只是他的错觉,因为实际上的他并没有喝下那些恶心的东西。
他转头看向那个女孩。
面容明艳,此刻被泪水湖了一脸,眼中那是恐惧到死寂的绝望,她疯狂的大喊大叫,她不断的求饶。
但这一切,没有让旁边这几个人有丝毫的动容。
他们拿出了针线,将她喋喋不休的嘴巴残忍的缝上了,然后将剧烈挣扎的她按进棺材里,再拿钉子将她的身体也固定在了这里。
这样她就逃不出来了。
“好看吗?”
旁边忽然传来轻轻的询问声。
许朔转头看去,看到了穿着嫁衣的新娘子。
想了想,他摇头:“挺恶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