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顾家一直闹到月上中天,才算彻底安顿下来。
起初是打扫宅子、归整行李,后来等宅子弄干净了,便为了分院子又争执了好一会儿。
主要还是因为这宅子不算大,这么多人根本住不开,无法再每个人单独要一个院子,只能按照辈分和性别,重新规划一番,才勉强住下了。
二房的母女三人被分到了最差的一个院子。
靠近后门,与康平坊夜市隔得近,坊市之中人群来往,吵闹至极,声音会传过来,在院子里听得一清二楚。
又毗邻青灯巷四十五号,邻居是个收夜香、倒粪桶的,浓郁的臭味随着风飘到二房的院子,让两个姑娘呕吐不止。
顾诗韵一边干呕着,一边开口:
“这么臭,若是在这院子里住时间长了,怕是身上都要被腌入味了,这两日我一定要说服父亲,让他同意分家,我们好搬出去。”
顾清荷捂着口鼻,一脸认同的点头。
阮氏倒是想开口劝两个女儿,可她根本说不出来话,只要一张口,那股臭气就顺着她的口鼻,直接灌入心肺,熏得她头晕目眩。
到最后,她也只能挥挥手,示意两个女儿各自回去休息。
与此同时,城王府的书房里。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过后,朱管家伺候着城王喝了药,又奉上了漱口水。
城王净了口,斜靠在椅子上,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说道:
“这些药喝了十几年,也不如一枚雪参丸管用,只可惜,雪参丸太少,可遇而不可求。”
朱管家听了这话,低头惭愧:
“是属下等无能,这么多年也没能想办法治好王爷的伤。”
“不怪你们。”城王摆了摆手,不以为意,“药王谷本就神秘,没有人知道它具体的位置,二十年前,倒是还有药王谷的弟子行走江湖,悬壶济世,传出名声,可近二十年,药王谷倒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
朱管家看着自家主子日日受暗伤折磨,普通医者根本无法根治,不由得忧心,他想了想,开口道:
“属下刚刚听闻了一件事,或许有关于药王谷的线索。”
“哦?何事?”城王好奇。
“王爷还记得前些日子来给您献药的顾家吗?”朱管家说着,便把顾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重点讲了顾家被陛下收回御赐的宅邸。
“这跟药王谷有什么关系?”城王不解。
“上次跟顾家大公子前来献药的那名女子,她的手里应该还有其他与雪参丸价值相同的药丸。”朱管家说道,“听闻顾家搬离宅子的那日,老夫人周氏曾经向那位苏姑娘提出要求,让她再拿出药丸献给王爷,向王爷换取宅子,但是被苏姑娘拒绝了。”
城王这下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开口:
“仔细说说。”
朱管家点了点头,解释道:
“那位苏姑娘拒绝的理由,并不是她身上已经没有了药丸,而是她要留着这些药丸,治病救人,她说要以济世救人为己任,而不是把药丸当成换取钱财的工具。”
“如此看来,她手里应该还有其他珍贵的药丸,若她只是一个普通医女,为何会有这么多药王谷出品的奇药?何况,她说的那些话,倒是跟昔日药王谷的弟子们奉行的准则差不多,王爷,属下斗胆猜测,那位苏姑娘,或许跟药王谷有着莫大的关系。”
城王听了这话,笑了笑,说道:
“可惜了,若是她同意了该多好,本王最不缺的就是钱财,若是能用一处宅子换一枚雪参丸,本王也是愿意的。”
“不过我很好奇,朱管家,你对顾家内宅的事情,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朱管家顿了顿,笑着调侃道:
“顾家女儿先是购买仿版裙钗,又是典当御赐的宅子,桩桩件件都跟钱有关,属下猜测顾家内部可能是缺钱了,差人打听了一下,果然发现顾家的下人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发月钱。”
“对于这些缺钱的人而言,是最容易收买的,属下不过使了些银子,自然有人将内宅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这话已经是委婉的说法了。
他就差没说顾家佣人的嘴已经成了个筛子,只要给钱,什么话都敢往外漏,也不知道这号称书香门第、清流世家的顾家,究竟是如何管家的。
城王听出朱管家语气里的嘲讽之意,笑了笑,开口道:
“那位苏姑娘不肯用药丸来跟本王换宅子,那是因为他们还有退路,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再逼他们一把。”
他要顾家和苏落葵,将药王谷的药丸亲手奉上。
他更要从苏落葵的身上,打听出药王谷的下落,想办法治好他这一身的暗伤,毕竟,他拖着这副病弱的身子,已经够久了。
***
旦日一早,沈忆舒苏醒过来。
她很久没有睡的这么踏实了,一夜无梦,醒来觉得身上那些沉疴都轻松了不少,耳清目明,整个人精神也爽利多了。
几个丫鬟伺候沈忆舒洗漱换衣服,随后红玉问道:
“姑娘今日有什么打算?”
“今天精神不错,去外面逛逛吧。”沈忆舒说道,“这两年在顾家,作为寡居的妇人,也不好随意抛头露面,有很长时间没去外面看看了。”
这两年,沈忆舒不仅寡居,而且还顶着个克夫的名头。
谁让顾京墨是在与她成亲当日,坠崖身亡的呢?因此京城众人都觉得她不吉利。
两年来,她除了在顾家待着,很少出门,偶尔有与顾家交好的人家宴请,她才能与大夫人一起出门赴宴。
但每次赴宴,也不太有人看得起她,只嘲讽她是商户之女,感慨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祖上八辈子积德才能嫁入顾家。
每每这个时候,大夫人只会笑而不语,并不护着她,等那些人嘲讽完了,她才说一句:
“沈家于我们顾家有恩,娶阿舒进门也是理所应当。”
一句话,便又踩着她母亲的尸骨,成全顾家知恩图报的名声。
如此次数多了,后面她连赴宴也不爱去了。
现如今她已经和离,与顾家没了任何关系,自然无需再在意顾家的名声和体面,无需再介意他人的看法。
“姑娘先用膳,奴婢去让人准备马车。”红玉说着,转身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