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萧承绪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若是朕和皇后之间隔着人命呢?”
他的声音低得像是从地底下传来一样,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如果不是奉安此刻正小心翼翼扶着他、一直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听他说话的奉安,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听到这句话,奉安心里猛地一紧,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满脸都是惊愕之色。
人命?
怎么可能会隔着人命呢?
皇上这话未免也说得太过严重了吧。
萧承绪缓缓闭上眼睛,心中却是一阵又一阵无法抑制的揪痛,翻涌不息,如同千万只毒虫在啃噬一般,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用那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艰难而又痛苦地说道:“若朕说,朕日后会害死皇后,皇后还能原谅朕吗?”
这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直接炸在了奉安的耳边,让他震惊得无以复加。
害死皇后?
而且还是皇上亲自动的手?
这怎么可能啊!
奉安下意识地觉得这绝对不可能发生,实在是太荒谬了,他甚至觉得萧承绪恐怕是因为近几日的事情而变得有些神志不清,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
然而,除此之外,奉安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合理的原因,可以解释为什么现如今皇上和皇后之间的关系竟然会恶劣到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
他一直侍奉在皇上身侧,内心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在他的记忆里,皇上与皇后娘娘近年来虽偶有争吵,但绝不至于到决裂的地步。
除非皇上所言属实,即将来有朝一日皇上当真害了皇后娘娘。
再看皇后娘娘的反应,她显然已经洞察到了未来之事,因此对皇上心生怨恨。
若果真如此,那么皇后娘娘对皇上的敌意便有了解释。面对一个夺去自己性命的凶手,任谁都难以心平气和,更别提给对方好脸色了。不将对方碎尸万段已算仁慈。
刹那间,无数念头在奉安脑海中闪现而过,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有些事情,并非身为奴才的他所能干涉的。
他没有资格。
经过萧承绪这么一折腾,他身上的伤口再度裂开,只得再次传唤太医前来重新包扎处理。
“奉安公公,皇上的伤势虽说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仍然需要静心调养才行,平日里切不可有过大的动作,否则对于后续的恢复会非常不利。”
奉安默默地记住了太医所说的话,在心中无奈地苦笑着摇摇头。
恐怕皇上并不会安心静养。自己或许能够劝得住皇上一次,但却无法保证每一次都能够劝得住。
不出所料,到了第二天,萧承绪便坚持要前往坤宁宫去见谢瑶卿。无论奉安如何劝阻,都无法改变决定。
万般无奈之下,奉安为了稳住萧承绪能够,只得急匆匆地赶往坤宁宫,请求谢瑶卿来干清宫一趟。
“皇后娘娘,请您移驾干清宫,见见皇上吧。”
此时谢瑶卿正在与白浮玩耍。
每当她抛出一个毛球时,白浮就会兴高采烈地追上去,用嘴将毛球叼回来,然后欢快地摇着尾巴,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直直地望向谢瑶卿,仿佛在期待着她的夸奖和赞扬。这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的模样逗得谢瑶卿忍俊不禁。
听说干清宫来人了,谢瑶卿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如果来的不是奉安,而是其他任何人,谢瑶卿根本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会给对方,直接就会吩咐手下的人把人给赶出去。
“本宫为什么要去?”谢瑶卿语气平淡地反问道。
稍稍停顿了一下,谢瑶卿接着说道:“你的主子你自然会上心,但他可不是本宫的主子。”
奉安费尽心思,百般劝说,还是没能请动谢瑶卿到干清宫去走一趟。当他回到干清宫的时候,已经无法阻止萧承绪了。
“娘娘,皇上来了。”知雨走进房间向谢瑶卿禀报。
听到这个消息,谢瑶卿的眉宇之间瞬间闪过一丝不耐烦。
这主仆二人怎么就不能消停会儿?一会儿是这个来了,一会儿又是那个来了,真是让人不得安宁。
“不见。”
知雨默默地退了出去,然后替谢瑶卿找一个借口,试图将萧承绪打发走。
然而,萧承绪这次是下定了决心,异常执着,坚持一定要见到谢瑶卿,直接就在坤宁宫等了起来。
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过去了,眼看着就要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谢瑶卿这才慢悠悠地现身出来。
谢瑶卿只是淡淡地瞥了萧承绪一眼,然后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啧”声。
“皇上怎么还没走啊?怎么着,难道是等着臣妾留下您一起用膳不成?干清宫现在已经穷得连一顿像样的膳食都负担不起了吗?捉襟见肘到了如此地步。”
想让谢瑶卿对萧承绪有什么好脸色,那是不可能的。
更别指望因为之前捅的那一剑,谢瑶卿会感到愧疚 ,内疚或者自责之类的,这些统统都是不存在的事情。在她看来,自己只不过是将萧承绪应该承受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还给了他而已。
然而,无论怎样以牙还牙、一报还一报,她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却再也无法回来了。即使这样能够稍微慰藉一下她内心的伤痛,但终究还是无济于事。
萧承绪声音虚弱地开口了,“卿卿,你消气了吗?若是没有,还可以继续,直到消气为止。”
奉安人都要急死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皇上到底在说什么胡话啊!
竟然还要继续?
再让皇后娘娘捅几剑,皇上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别说是奉安了,就连方嬷嬷等一众宫人也被吓得不轻。
自家娘娘行事向来大胆张狂,皇上也是不遑多让,甚至可以说比娘娘还要疯癫几分。
谢瑶卿挑了挑眉,原本散漫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鸷的怒意。
“消气?皇上是觉得臣妾是在跟你打情骂俏吗?臣妾若说想要皇上的命,皇上会给吗?”
“给。”
萧承绪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嘴唇愈发苍白,神色中透露出无法掩盖的羸弱。
谢瑶卿就算已经手下留情,并没有真的想要取萧承绪的性命,但他毕竟流了那么多的血,身体肯定有所损伤,如果不好好休养,伤势只会越来越严重,恢复起来也会更加困难,譬如此刻,萧承绪最好是卧床静养,而不是拖着一副伤病之身到处晃悠。
谢瑶卿嘴角泛起一抹冷冽的笑容,轻声道:“是吗?既然皇上有所求,那么臣妾自然应当顺从。臣妾倒是记得皇上有一支并蒂梅花木簪,那支簪子瞧着灵巧得很,皇上一向喜欢得紧,不若借臣妾一用?”
若是当日萧承绪未曾买下那支并蒂梅花木簪,也就罢了。然而,既然萧承绪已经将其买下来了,那就要物尽其用,用来隔应人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