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玲珑从永康伯府离开后,苏婉清去了正堂见自己父亲。
永康伯看了眼苏婉清,道:“你来得正好,为父正有事同你说。”
苏婉清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低着头说道:“父亲有话请讲。”
见她神情冷漠疏离,完全没有刚才送陆玲珑出去那般笑容满面的模样。
永康伯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悦来,神情也跟着冷了几分。
“你如今被退了婚,再加上昨日之事,京中流言四起,就算你不嫁人,家中其他姐妹也得嫁人,我与你母亲商量了一下,你便去庵堂住上一些时日,待日后风平浪静,再为你寻得一户人嫁了!”
“父亲是想将我送去庵堂当姑子,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永康伯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女儿竟如此顶撞他,当即面色一僵:“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如今不避着风头,难道还要顶着流言蜚语在京中被人嘲笑不成,难道我们一家人都要被你拖累你才.....”
苏婉清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父亲,你可还记得母亲死的时候您如何答应她的?”
永康伯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板起脸说道:“好端端的,你提起这个做什么?”
苏婉清冷笑一声:“我今日落水的时候突然想起娘亲死的时候,拉着父亲的手,父亲曾亲口承诺过,不管日后娶几房夫人,都会用心呵护我长大。我只是被人退亲,并没有失去清白,我在生死危关之际,父亲想的不是如何保全我,而是想着如何将我逐出这个家门,如何顾全永康伯府的颜面。在父亲的心中,亲生女儿的命倒是比不过父亲的脸面了?”
永康伯蹙着眉毛不悦道:“是你自己寻死,又不是我逼你去的?”
苏婉清又道:“您让我去庵堂,和让我去死有什么分别?”
永康伯见她这般嘲讽自己,恼羞成怒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些年你母亲不在,我含辛茹苦将你养大,就是让你这般顶撞我的?”
当年她母亲死了不过三个月,永康伯便迎娶了继室。
在外人面前装着对亡妻的爱意多么深沉,却将年幼的苏婉清交给继室抚养。
从不过问她过得好不好,可喜欢新来的母亲?
如今却说自己如何含辛茹苦,真真让人笑话。
心中的恨意再难抑制,苏婉清冷冷一笑:“我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父亲可有为我鸣一句不平,可有去长孙府为我讨一个公道,可曾问过我一句我这些年过得开不开心?你明知道我在府中过得连你的庶女都不如,却还睁眼说瞎话,说你如何含辛茹苦。父亲这般歪曲事实,就不怕娘亲夜里来找你吗?”
苏婉清的一番言语彻底激怒了永康伯,他暴怒起身,一巴掌扇在苏婉清脸上。
咬牙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着我说出这般话来。莫说你如今还依靠着我,就算是日后嫁出府去,你以为自己就能翻出我的掌心?”
苏婉清嘴角被打裂开,鲜血直冒,她甚至都懒得去擦,只看着永康伯冷冷笑道:“听父亲的意思,倒是希望我这一辈子都得听从您的安排。可惜父亲的算盘打错了,今日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算是彻底看清楚了,我就算是再乖顺听话,在您眼中也不过是个为家族牟利的棋子罢了。”
“如今您既然已经放弃我,这颗棋子我不想做了。日后我的人生我要自己掌握!”
“你!”永康伯没有料到他竟然要脱离自己的掌控,顿时怒火中烧,几步上前,一把掐住苏婉清的脖子,凶斥道:“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如今虽只剩下个爵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若是失去我的庇护,就等于失去了活在这世上的价值,这世间没有一个女子能在脱离家族之后,还能好好活在世间的,你听明白没有?”
苏婉清被他推倒在地,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尤笑道:“那父亲倒是看看女儿敢不敢?”
从正堂出来,苏婉清被人围观了一路,不消片刻,她被永康伯教训的事情便传遍整个府内。
苏婉清看到了在人群中向她轻蔑笑着的永康伯夫人,她昂着头,用狠厉的目光回望过去。
她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为何如此低贱,身后少不了这位夫人的枕边风。
她性子温顺,从来都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可在父亲的眼中,她却是一个倔强又不讨喜的人。
反而继母的两个孩子,父亲寄予所有的希望。
明知道长孙映天是个无赖,可父亲还是毫不犹豫将她推了出去。
那般地狱,他看不见,可她的反抗,却让他恼羞成怒。
想想自己今日还为了家族荣誉去寻死,她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这样的家族值得她付出生命吗?
陆玲珑说得对,女子,并不是只活在男人的后宅之中,也不必活在他人的闲言碎语中,而应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为了这些对自己恶言相向,不怀好意的人去死,那才是这世间真正的傻子。
她想起陆玲珑那般聪慧的女子,身为女子,上过战场,杀过敌人,西北那样的艰难的环境并没有消磨她的意志,反而让她成为这世间与众不同的女子。
那样的女子才是她苏婉清活着的榜样,思及至此,她原本一汪死水的眼眸中渐渐恢复往日的光彩。
她回到后院,一直陪伴着她长大的康嬷嬷见她嘴角的血渍,忍不住哭了。
“嬷嬷,不过是被打了一个巴掌,有什么好哭的。”
苏婉清眼眸坚定,反倒安慰起康嬷嬷来。
“小姐,老爷太过分了,他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对你下手?”
苏婉清对着镜子擦干嘴角的血迹,嘴角冷冷一笑:“我倒是觉得他这一巴掌打得好,这么多年我一直舍不得离开家,不过就是念着那几分父女情分,今日他是彻底打醒了我!”
“我与他之间的情分早在他将我推向长孙映天的那一刻就该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