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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筱恢复意识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祭坛被销毁,陈程老贼下落不明,那位修士也已经离开,徒留下一片的尸骨残骸,和死不瞑目的人。

月光暗淡一些。

黄橙橙的稻田被浸染一层又一层的血色,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模样,耷拉着麦秆滴答着血,尸体被扔得遍地,活脱脱一幅人间炼狱。

白筱筱平息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小祈容就坐在她身旁,那张稚嫩的,干净的小脸现在也变得脏兮兮的,眼神无波无痕,平静得渗人。

“我以前一直以为,救死扶伤,即使得不到感谢,也不会太糟糕。可我错了。”祈容的声音也平静得可怕,就好像刚刚歇斯底里的人不是他,望着曾经生活过的村子,先如今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白筱筱却只觉得眼晕。

“救人的人,不一定能得到好下场。”

祈容低声喃喃,似说给白筱筱,又似说给自己:“泛滥的好心不一定能得到救赎,反而会把在意的人推向深渊,爷爷救陈程是医者仁心,但他却想将整个村子献祭,我求那位修士,九死一生的摘取草药,是为了让他帮我救回我所在意的人,可最后……他们却连尸骨都不完整。”

“知道吗?”

“我其实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更没有爷爷。”

白筱筱静静陪伴着祈容,她不知如何开导这个刚失去亲人的孩子,但至少要给他一些安慰。

但祈容随后的话给她不小的震撼。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家在哪儿。流落这片村子里,穿着百家衣、吃着百家饭长大的,这村里的每一个人都犹如我的父母,他们从未嫌弃我是无用的孤儿,愿意给我一口吃食,却偏偏他们自己都还吃不饱穿不暖。”

“我被祈爷爷收养,教授医理,学着人善处事,我尽全力去做,也愿意相信。”

“但结果,呵……”

“这不是你的错,三师兄。”

见白衣小孩儿嘲讽落寞的表情,白筱筱忍不住安慰,第一句刚脱口她惊喜的发现她能开口说话了。

“嗯。”

祈容淡淡应一声,他抬起掌心轻轻覆盖白筱筱的脑袋,一眼瞧出她的心思:“你能说话了。”

白筱筱很激动,抬起眸却发现眼前的祈容不一样了。

原来脏兮兮的小人儿,不知何时已然变成大人的模样,黑发随风拂动,流光的锦缎没有绣繁复的花纹印记,却出尘脱俗。

黑夜变为白昼。

那一缕缕暖阳洒落他的脸上似晕染一层浅薄的光。

白筱筱有一瞬愣神,随后猛低头瞧向自己的手。

人类的手,

她变回来了!

她整理下襦裙盘腿坐到祈容身旁,祈容眸光从她身上收回重新眺望远处,白筱筱这才发现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早已经不见,稻田重新笔直了腰,黄橙橙的一片映衬着蓝天白云,煞是好看。

“好久没有追忆过去了。”

祈容眺望,声音淡淡的。

“三师兄……”

白筱筱呢喃的喊他一声,但除了这一声她好像再没办法说别的。

“我知道,没关系。”

祈容轻声:“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我也早已不是那个抱着尸骨只会哭的小孩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恨我,这么多年我没有梦到过他们,也没有梦到过爷爷,就好像他们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一样。”

“怎么可能消失……”

穿百家衣,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会更加珍视来之不易的亲情。

白筱筱知晓祈容的茫然和痛苦,她也曾羡慕过有双亲的孩子,也曾迷茫过为什么这世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所以有时别人无心之举的一个小小善意,她都能念很久,更别说一直照顾着他的,一全村的人了。

祈容继续道:“我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没办法稳定半成元婴修为迟早一落千丈,倒不如先束缚着,一点点稳定根基。”

白筱筱看着他:“也是想,回到过去吧……”

祈容停顿住没有说话,额前细碎的黑发稍稍下落遮住神色,似笑非笑的唇尽显疏离和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和神伤。

白筱筱眼里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

这模样很容易抑郁啊。

她轻咳两声:“都怪陈程那乌龟王八蛋,你说说好好的人不当,好好的仙不修,非要走歪门的捷径!你瞅瞅,一脸麻豆褶子的模样现在一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无儿无女,还非要上杆子要当爹,都是什么奇葩物种,我看也别只分仙魔人妖冥五界了,再专门划分个海鲜六界,毕竟人多只是嘴杂,王八多却能乱爬。”

【还是骂得矜持了些,要我说没有什么伤心事儿是一句‘草泥马’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句,再加上‘滚犊子’、‘二扯子’、‘卧槽蛇精病’、‘傻逼魂淡你特么****’、‘****’等等……】

【没有糙汉的莽劲儿,咱就要有泼妇的气场,往那一站先吓死对方五斤肉,再挫骨扬灰朝上一扔,活脱脱一炫酷狂霸拽!欧耶!】

“呵……”

祈容突然低低笑一声。

白筱筱惊的一愣,她不知道哪句戳中三师兄的笑点,还是说她骂的太幼稚,让人有种‘我上我也行’的事实。

高等的阴阳怪气她其实也会,

但,不解气。

祈容摸摸犹如受惊小松鼠般的小姑娘:“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早已经用事实证明,善意是不会被辜负的,我没有错,爷爷也没有教错。错的是陈程,是阙天成,是那个目中无人的修士。”

“谢谢你,筱筱。”

白筱筱即刻想起最初兽潮的时候,祈容怪异的表现——他从来没有不想救人,他只是怕自己一时的烂好心反而害了身旁最亲近的人。

但她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他,

她有本事,

她不会被害。

想通这一点,白筱筱重新扬起笑容:“那我们,出去吗?”

祈容也笑了笑:“出去。该清算的账,该复的仇,总该有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