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廷舟跟着洛长风进了宫。
谢清欢安顿好殷素兰姑侄,也带着楚寒萧回了相府。
玉竹几个大丫鬟,自发等在相府门外迎接她。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您不知道,这半月以来,有个镇北侯世子,隔三差五就来求见!
主母又不能说您独自出府,只能敷衍他说小姐卧床,不宜见客……”
想到那个顾瑾逸,谢清欢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他下次再来求见,允了他就是!”
玉竹乐呵呵地屈膝。
“好嘞,奴婢这就去禀告主母!”
谢清欢却阻止道:
“不必,我离府多日,如今既回来了,也该过去向姨母请个安。”
“小姐当真是礼数周全,奴婢这就为您沐浴更衣。”
玉竹的小嘴和抹了蜜糖一样甜。
直惹得谢清欢笑她伶俐。
收拾妥当后,谢清欢赶来向姨母问安。
到远香院才知。
姨母这几日都一个人住在主院,还不准人伺候。
她觉得有些奇怪。
叫玉竹和玉桐院外候着。
只带着楚寒萧一人入内。
推门入院。
谢清欢还有些紧张。
这虽是她母亲旧居。
但她几乎没进来过……
看着芳草萋萋的院子。
她咽了咽口水。
也不知是因为许久没有人居住;
还是天色渐晚,没了阳光的缘故……
分明花团锦簇,草木旺盛的院子……
却总让她觉得格外阴冷。
不由托着帕子,捂住了胸口。
楚寒萧看出她的异常,默不作声上前一步,牵住了她的手。
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渡给她勇气。
让谢清欢瞬时便有了力量和支撑。
抬步穿过幽静的小路。
来到主屋门前,轻唤:
“姨母?您在里边吗?”
“……”
“姨母?”
谢清欢又唤了一声,不想,侧卧的门开了。
洛锦云调整着情绪,勉强地挤出一抹笑来。
“清欢回来了?”
“姨母。”
谢清欢向其屈膝见礼。
被白衣素颜的她扶起。
“不必多礼,快进来坐。”
将她牵进了屋里。
谢清欢犹豫了一下,眼神示意楚寒萧门外等她。
她觉得……
今天的姨母,似乎不大对。
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青天白日的,也没有上妆!
实在有些奇怪……
她可是丞相府主母,白日里百官来来往往。
万一有人拜访,她这副样子,要如何接待?
见她进屋后便兀自烹茶,不再开口。
谢清欢忍不住了。
歪首问道:
“姨母……您怎么了?”
洛锦云轻掀长睫,浅笑勾唇。
这样不施粉黛的模样。
倒显得几分柔弱……
她手上动作未停,开口却答非所问。
“清欢,你看姨母点茶焚香,可熟练么?”
谢清欢怔了一下。
看着她手上连贯的动作。
迟疑地颔首。
“嗯……”
洛锦云顿首轻笑。
“可这些,本是身为庶女的我,没资格学的……
会有如今的风光,全仰赖你的母亲,我的嫡姐。”
言落。
她的茶也成了。
为谢清欢倒上一杯。
目光落在杯中,缓缓沉入茶底。
“你母亲……是位分外英姿飒爽的女子,用你外祖的话说,当称之为将门虎女。”
她回忆着。
嘴边带着温和甜蜜的笑。
“从我记事起,她就跟着父亲和兄长宿在军营里,一年中,只有岁末我才能见到她一次。”
她低笑一声。
似有嗤嘲。
“不过也只是远远看上一眼……
夫人在世时,将军府规矩严苛。
像我们这样的庶出,是绝无可能与嫡出在一处吃喝的。”
谢清欢颔首。
幻想着未曾见过面的外祖母,该是什么模样。
实在想象不到……
不过,既然是太后的亲姐姐!
想来,长相也应该和太后差不多吧!
见她出神,洛锦云自顾说下去。
“真正与姐姐有接触……是夫人离世那一年,我五岁。”
她深吸一口气,看上去……
还有些紧张。
“夫人离世,父亲带着姐姐和兄长从军营赶回来,为夫人处理后事,在府上多住了些时日。
一日午后,我去前院偷听先生讲课,被姨娘发现后罚得狠了些。
姐姐听见了我的哭声,翻墙而入……”
说到这里,她莞尔一笑。
似有娇羞。
“那年,姐姐不过八岁,身上还穿着孝衣。
翻进姨娘的院子,一把将我从姨娘的木棍下拉了出来,护在身后。
她说……”
她微微抬眸。
眼中星光窜动。
似乎,这一刻,她已然变成了那个飒爽的嫡姐。
“‘父亲说过,将军府的孩子都可以读书!她难得好学,你为何罚她?’”
她学着嫡姐的神态,掐着嗓子说话。
奶凶奶凶。
“后得知姨娘不让我读书,只让我学习女红和舞乐,是为了方便日后做妾,讨好主家。
她又说,‘云妹妹,你别怕,明儿就和我住到军营去,我保准没人再敢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
她低眸笑着。
每个眼神,都充满对嫡姐的崇拜和骄傲。
“虽然后来,我也没能住进军营去,但姐姐怕我再受委屈,将我托付给了祖母,我也算成了半个嫡女。
什么唱曲、舞乐,都不再与我沾边。
插花点茶,礼仪持家,倒是一样不落……”
说着说着,她又轻轻摇了摇头。
“不过,比起驰骋沙场的姐姐……倒也是不值一提。
我还记得,姐姐出嫁之前,每次回府,都会与我同住。
与我说大漠的孤烟,塞外的长河……
她说,云儿,若有机会,你真该去外面看看!天下,比京都大多了!”
轻叹一声。
满是遗憾。
“她说过会带我去的……
却被情爱困在了这三寸之地,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她食言了……”
洛锦云的声音越来越低,透着绝望。
貌似还有……若有似无的浅浅怨怼。
谢清欢听得入了迷。
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母亲,是为生她而亡!
她垂下头,低喃一声:
“对不起,姨母……都是因为我……”
洛锦云闻之,帕子点了点涕泪。
柔软温热的丝帕,落在她手上。
“不许这样想,我从不曾怪过你,我们都不曾!
你是姐姐用命换来的宝贝啊!
与我而言,你就是儿时的姐姐……
你可知道,能亲眼看着你长大,姨母有多荣幸!”
只是……
她爱怜地摸着与姐姐七分像的小脸,眼神湿潮而悲伤。
呢喃着:
“如今你们都长大了……
流香院荒芜了;老太太也被送回了扬州。
再没有人能对你们造成威胁……
我的使命也算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