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红裙女子的消亡,积压在石羊城上空的鬼气阴云四散而去。
温和的阳光如细碎的金线,洒落在县城的街头巷尾,古旧的墙壁映射出斑驳的光影,地砖上的纹理也越发清晰.........
陆仞和林瑾妍共同沐浴在阳光下,相视一笑。
“结束了。”
“嗯,结束了。”
林瑾妍身形一晃,几乎要栽倒在地上。
陆仞见状,连忙上前将她揽入怀中,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林瑾妍轻轻摇头,说道:“精神力消耗太大,脑袋有点疼,想睡觉........”
陆仞松了口气,随后将她背了起来。
“没事,放心睡吧,我送你回客栈,这两天就先在石羊城里休养,等你状态好转了再继续赶路。”
林瑾妍趴在陆仞的背上,娇躯松软无力,轻“嗯”了一声后,沉沉地合上眼皮睡了过去。
陆仞穿过被夷为平地的废墟,朝着同安客栈的方向缓缓走去。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让林瑾妍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颠簸和不适。
穿过废墟之后,一群百姓沉默无声地迎面走来。
他们一个个面色苍白,表情也沉重无比。
昨晚发生的一幕幕还在他们眼前不断地上演。
那些厉鬼狰狞恐怖的面目仿佛深深地烙印在他们脑海中一样,成了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
尽管危机已经解除,所有人都恢复了自由,可他们丝毫不觉得兴奋,甚至还在担心今晚夜幕降临之后,那些厉鬼会不会去而复返?
陆仞从麻木的人群中走过,一言不发。
他现在没心情去安抚这些百姓的情绪,带林瑾妍去好好休息才是当务之急。
..........
回到空无一人的同安客栈。
陆仞将陷入熟睡的林瑾妍轻轻放到软和舒适的床榻上,然后帮她脱下鞋袜,盖上被子。
守了片刻,确认她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过来后,陆仞来到楼下,将掌柜和小二的尸体转移到街上。
此刻,城中渐渐恢复了秩序,似乎是有官府的人马在组织百姓将昨夜遇害之人的尸体聚集到一起。
陆仞想了想,将这些尸体转交给了县衙的人。
这些人应该都有各自的家人,自己擅自处理的话不太合适,还是让他们和家人做最后的告别吧。
正午的阳光下,数百具尸体堆积如山,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
周围聚集了大批的百姓围观。
平时看到死人都会大呼小叫的人,今日却出奇的安静,默默注视着火光将尸体吞没。
他们不害怕的原因有很多。
有的是因为里面躺着自己的亲人朋友。
有的则是因为自己也险些成为那些死尸当中的一员。
总之,经历了昨晚那堪比噩梦的一夜之后,许多人的内心都变得强大了起来。
陆仞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
突然,人群中有一个少女发现了他。
“是那个大哥哥,昨晚就是他救的我!”
这个少女正是被厉鬼抓上戏台,险些遭到处决的那人。
若不是陆仞和林瑾妍及时出现,她现在应该也成了烈火之下的一抔灰土了吧?
看到救命恩人的那一刻,少女无比激动地冲了过来。
“大哥哥,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陆仞伸手帮她擦了擦俏脸之上的灰尘,随即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暂时是不会走了,我还要在石羊城多待两天。”
“太好了!”少女欣喜地向陆仞身后张望了一下,而后一脸疑惑地问道:“昨晚那个漂亮姐姐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啊?”
陆仞解释道:“她太累了,这会儿在休息呢。”
“哦~”少女略显遗憾道:“我本来还想介绍她给我表妹认识一下呢。”
“为什么?”陆仞好奇地问道。
少女天真烂漫地歪了歪可爱的小脑袋瓜,说道:“我说昨晚见过一位来自天上的仙女,可是我表妹说什么也不信,所以就想让她亲眼看看。”
陆仞忍俊不禁:“好啊,有机会的一定让她去见见你表妹。”
少女认真地看着陆仞的眼睛,问道:“大哥哥,你和漂亮姐姐是不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我们的呀?”
陆仞笑道:“遇到任何事不要总想着依靠上天,天是无情的,它不会在意人的死活,不论现在还是以后,你能靠的只有自己,明白了吗?”
少女懵懂地眨了眨眼睛,随后猛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行了,回去跟你家人团聚吧。”
听到这句话,少女突然脸色一变,整个人显得有些情绪低落。
陆仞看出了她的心结所在:“昨晚你被厉鬼选中的时候,你的家人没有挺身而出救你,所以你在记恨他们吗?”
“我.......我不知道,就是心里感觉很不舒服........”
陆仞语气温和,缓缓问道:“如果当时被选中的是你爹娘,你会做什么?”
少女陷入了沉默。
她秀眉紧蹙,似乎正在将自己代入当时的处境。
许久之后,她抬头看向陆仞,嘴唇微颤道:“大哥哥,我不知道.......”
“你会感到害怕吗?”
“嗯。”
“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会感到害怕,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不该对你的家人过多苛责。
他们如果站出来救你,那么最后只会是你们全家一起遇害,没有人能幸存。
在厉鬼面前,人力是微不足道的,生命也是极度脆弱的。
我相信你的父母家人都不想看着你被害,就像你肯定也不希望他们任何人出事一样。”
少女听了陆仞的话,脸色舒缓了些。
“大哥哥,我明白了,我不会怪他们的。”
“嗯,快回去吧,离开久了他们会担心的。”
“那.......大哥哥再见。”少女不舍地挥手作别。
...........
后续有不少百姓认出了他的身份,或者通过旁人之口得知他就是昨晚一己之力击杀了厉鬼,挽救全城百姓于水火的大救星。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想要当面表达谢意。
陆仞一一婉拒,最后更是不堪其扰,施展出身法从原地消失,回到了同安客栈。
关上房门后,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摇头失笑道:“还是这儿清静啊。”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解渴后,陆仞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床榻之上。
林瑾妍此刻的睡姿明显有些倾斜,被子也被她踢开了大半,一双光洁粉嫩的小脚丫露出外面。
“睡觉都这么不老实啊?以后我可有的受了。”
...........
第二天早上。
林瑾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与红裙女子在梦境空间里的一战几乎耗尽了她的精神力,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已经恢复了一大半。
“嗯?”她伸了个懒腰,却发觉自己的胳膊好像打在什么东西上。
林瑾妍急忙侧过头一看,一颗脑袋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
陆仞揉着自己的眼角,幽幽地注视着林瑾妍。
“你打到我了。”
林瑾妍翻了个白眼:“我又不知道你在旁边。”
她扯过被子坐了起来,一脸审视意味地盯着陆仞:“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昨晚啊。”
“你.........”林瑾妍脸色涨红,气呼呼道:“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呀,没经过我的允许就往我的床上爬?”
陆仞双手枕着后脑勺,理直气壮道:“我也累了不行啊,挤一挤睡个觉而已,又没把你怎么样。”
“客栈里那么多空房间,你干嘛非要跟我挤一起啊?”
“那些房间都是鬼住过的,我害怕。”
听到这句话,林瑾妍当即就被气笑了,叉着腰不知道说他什么是好。
也不知道是谁一个人砍杀了数百只厉鬼,最后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死死抱着红裙女鬼不放手。
干下过这么多惊人举动的陆仞,居然好意思说他害怕鬼住过的房间?
这传出去有人信吗?
林瑾妍将被子扔在陆仞的脑袋上,然后下了床。
陆仞将脑袋探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十分迷恋地说道:“真香啊。”
林瑾妍已经彻底对眼前这个厚颜无耻之人免疫。
他爱说什么说什么,自己全当没听见一样。
陆仞自讨没趣,利索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饿了吧,要不去吃点东西?”
“嗯。”林瑾妍没有拒绝。
两人走在街上,城里的人气明显不如前两天旺了。
一方面是因为一年一度的百鬼节已经过去,还有一方面则是因为许多百姓都还没有从那场阴影里走出来。
比较明显的一点就是沿街有五成以上的商铺都处在关门歇业的状态,路边摆摊吆喝的小商贩也寥寥无几,显得异常冷清。
走了两条街,陆仞才找到一家卖早点的铺子。
店里零星坐着几桌客人,彼此都是埋头吃饭,几乎听不见说话声。
陆仞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随便要了几样吃的。
..........
吃过饭后,二人继续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看样子石羊城的百鬼节以后是办不下去了。”陆仞感慨道。
林瑾妍对此不置可否。
“不办了也挺好的,所谓的驱邪除恶本就是迷信。”
“的确,想想也觉得挺讽刺的,百姓们扮成鬼怪想要驱散邪祟,反倒引来了一场灾祸。”
不知不觉,二人又来到了昨晚的那座阁楼前。
一片废墟中,林瑾妍发现了那把形制怪异的古琴。
她上前将其捡了起来。
“这东西太晦气了,你拿来做什么?”
林瑾妍轻抚琴弦,若有所思道:“我想试试。”
陆仞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什么:“你想化解满城百姓心中的恐惧?”
“不是所有人内心遭受到的创伤都会被时间慢慢消融的,如果那晚发生的一切会成为一些人永恒的噩梦,那我愿意试着看能不能帮他们抚平。”
“我需要做什么吗?”
“我的能力有限,精神力覆盖不了全城。”
陆仞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径直赶往石羊城的县衙。
亮明身份后,石羊城县令神色匆匆地出门相迎。
“陆校尉,昨日我便听闻那场危机是被一个使刀的黑衣青年所化解的,派人多方打听也没线索,原来是你啊!
真是失敬失敬,快里面请,我定要备一桌酒席为你接风洗尘。”
“不必了。”陆仞摆手拒绝,接着说道:“我来找你是另有要事。”
“陆大人请说,你可是我们石羊城所有百姓的救命恩人,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竭尽全力满足。”
“没那么麻烦,你想办法让百姓们集中到一起就行了。”
“这........敢问陆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陆仞道:“我要请全城百姓听一首琴曲。”
“啊?”石羊县令有些诧异地挠了挠头,不明白陆仞用意何为。
“照我说的做就行了,别的不要多问。”
“明白了,请陆大人稍候,我这就去传令。”
.........
午后。
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来到街上,并朝着同一个方向聚集而去。
陆仞与林瑾妍站在一处高台,俯瞰着下方街道上人流涌动的场景。
“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林瑾妍微微点头,随后盘坐在一张垫子上,在她身前摆放着一张矮脚桌,上面放着的正是红裙女鬼所用的那把古琴。
随着琴弦拨动,一曲悠扬轻缓的琴音从高台一路飘向城中。
“县令大人让我们到这儿来做什么啊?”有人被挤得不耐烦了。
“鬼知道,也不说清楚。”
“你想死啊?以后能不能别再提那个字了?”
听到“鬼”这个字眼,周围人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不好的回忆随即涌上心头。
就在大家沉浸在恐惧的氛围中时,耳畔传来阵阵琴声,仿佛一汪清泉从他们满是伤痕的心间流淌而过,温柔地为他们抚平全部的创伤。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和吵闹,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起这动人的旋律。
他们仿佛做了一个短暂而美好的梦。
梦醒之后,一切如常,好像什么也没变。
只不过关于那晚的记忆,逐渐在人们心中淡去,不会再时不时地被闪回的画面所吓到。
“刚才是谁在弹琴啊,好好听!”
“在那儿!”一个人指着高台之上一男一女两道人影说道。
人群中,两个少女手拉着手。
“妹妹你看,那个姐姐就是我跟你说的仙女!”
“哇!好漂亮啊,那她旁边那个就是仙男咯?”
“咦?”少女有些茫然道:“我没听过这种说法,不过应该算是吧。”
“姐姐你看,他们怎么突然消失了啊?”
“唔.......仙人自然是要回到天上去的呀!”少女认真地解释道。
“真厉害,我也能像他们一样飞来飞去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