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琛失声笑道:“你小子胃口倒是不错,前几日吃兔妖,今日连通灵境的山鸡都吃上了。”
“人生在世,重在享受嘛。”陆仞撕下一大块儿鲜嫩的鸡腿肉递给韦琛。
“韦师傅,你多吃点儿,说不定对你疗养伤势有好处。”
韦琛哭笑不得:“通灵境的大妖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到的,你对这方面的了解还是太浅显了。”
陆仞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一边吃肉一边向韦琛问道:“韦师傅,给我细说说呗。”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拿这只山鸡来说吧,他的血肉可比寻常的丹草灵药还要珍贵。”
“单论疗伤的话,确实对我很有帮助。”
“另外,他的骨骼和羽翼都可用于兵器的打造.......”
陆仞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或者提出自己内心的疑问,韦琛也都一一与他解答。
时间过得很快。
山火熄灭了,天也亮了。
陆仞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然后起身望向韦琛:“韦师傅,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继续待在杨柳镇做你的铁匠,还是.......”
韦琛沉思了片刻,有些无力地说道:“我旧伤未愈,如今又添新伤,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重返巅峰,复仇之日更是渺茫。”
“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究竟来自何处,又为何会被人追杀至此?”
见韦琛有些沉默,陆仞干笑了一声:“哈哈,当我没问。”
韦琛摇了摇头:“其实告诉你也无妨。”
“我曾经是牧阳宗的一名弟子,师父更是宗门长老,位高权重。”
“我是少有走锻体路子的武修,而且天赋还算不错.......”
说到这里,他神色古怪地瞥了陆仞一眼,自嘲一笑:“当然,跟你小子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我只是侥幸而已,韦师傅不必过谦。”
韦琛抽了抽嘴角,感到有些无语。
年仅二十就能斩杀通灵大妖,若这都算是侥幸,那我数十年的苦练又算什么?
笑话吗?
可从陆仞的表情来看,他刚才那番话的确是发自真心的。
这一点让韦琛深受打击。
若陆仞只是假装客套也就罢了。
可他真心实意认为他如今的成就全靠侥幸.......
韦琛实在无话可说。
或许,这就是普通人和天才之间自我认知的不同吧。
就像很多有钱人也会当着穷人的面哭穷,归根结底在于双方因为眼界不同,对于穷富的界定自然也不一样。
韦琛不再纠结这个话题,重新回到正轨。
“多年前,我在一次宗门大比之中成功夺魁,获得了一枚很珍贵的丹药。”
“当时我是锻体第二阶段,淬骨境后期,距离淬骨圆满只有一步之遥。”
“我原本是打算等到圆满之后再服下丹药,一举冲破桎梏,晋升到第三阶段,谁料.......”
陆仞接过话茬:“谁料有人觊觎你手中的丹药,于是设计将你陷害?”
“你怎么知道?”韦琛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眸。
陆仞笑而不语,心中暗暗说道:这种俗套的剧情,我前世在小说里可见过太多了。
区别在于,遭遇这种经历的大多数是主角。
而眼前这个人至中年的壮汉,显然只是一个打酱油的路人。
韦琛继续说道:“夺我丹药的是我同门的一对师弟师妹。”
“那位师弟天资卓绝,不到三十岁便已开脉境圆满,只可惜在宗门大比中提前一轮落败。”
“等等。”陆仞叫停了韦琛,好奇发问:“韦师傅,你说的开脉境是怎么回事?”
韦琛有些愕然:“你都初感境圆满了,怎么会连下一个境界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也太离谱了点儿。
就好比一个书生在乡试中考取头名,却不知道会试是何物。
韦琛深深地看了陆仞一眼,真不知道这小子是装的还是.......
无奈之下,他将修炼的两套体系简单提了几句。
“对于我们人族来说,武道之路共有两条,一种是最为普遍的炼气武修,就比如你这样的。
另一种则称为锻体武修,主攻肉身的力量和防御,将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筋骨,甚至于每一滴血液都淬炼到极致。”
“不同的路线有着不同的境界体系。”
“炼气的前三境分别是初感,开脉,凝气。”
“而锻体的前三个阶段则是炼皮,淬骨,易筋洗髓。”
陆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妖魔呢?”
“妖魔自成一套体系,与之对应的前三境分别是化形,通灵,幻魔。”
“我明白了,感谢韦师傅指点迷津。”陆仞拱手道谢。
韦琛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挑动了一下。
这小子当真对这些基础的东西都不知道?
那他究竟是如何修炼到这种地步的?
难道,真的是全凭天赋?!!
韦琛不敢再去细想,生怕自己接受不了这种严重影响自信心的打击。
“韦师傅,继续说啊,你那位师弟提前落败,然后呢?”
回忆起此事,韦琛的神色明显暗沉下来。
“我那师弟破境在即,大比之后很客气地向我求取丹药,并承诺用其他等价的物品进行交换。
可我自然是不肯的。
师弟当时倒也没说什么,很识趣地离开了。
过了两日,有个与我从未有过交集的小师妹开始接近我,对我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整日整日地缠在我的身边.......”
这种话题按说是不太好意思开口的,可陆仞却明显从韦琛的语气中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恨意。
不出意外的话,韦琛口中的这个小师妹,就是改变他命运的导火索。
“后来发生了什么?”陆仞小声追问道。
韦琛沉默了一会儿,冷笑着开口:“那小师妹与我同居了三个月后,成功获取了我的全部信任,然后趁我没有防备,将那枚珍贵的丹药暗中盗走,交给了那位师弟。”
“嘶~~”
陆仞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剧情,够狗血的啊!
不过,他爱听!
见陆仞露出满脸期待的吃瓜表情,韦琛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件往事压在他心底已经很多年了,如今终于找到一个抒发怨气的机会,他也懒得去在乎陆仞会作何感想。
即便是他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太蠢了,居然连那么明显的一个圈套都看不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对狗男女早就珠胎暗结,她接近我的唯一目的就是盗走丹药,那段时间的情真意切全是她伪装出来的假象。”
陆仞心中大为震动。
没想到真有男人为了利益能将自己的女人拱手让人。
不过,细想一下其实也没什么。
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道。
只要能够变强,没什么东西是不能抛弃的。
区区一个女人,除非是动了真情那种,否则就是一个玩物罢了。
只要丹药到手,修为更进一步,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陆仞随口问道:“事成之后,你那位小师妹应该很快就被抛弃了吧?”
毕竟这天下没几个男人会接受被别的男人搞过的破鞋,哪怕这个女人是为他而做出的牺牲。
可是韦琛的一番话却险些惊掉他的下巴。
“他们没有分开,反而关系更加亲密了。”
陆仞:“???”
这尼玛也太震撼了吧!
那位师弟莫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情结?
亦或者,他就喜欢有“松弛感”的女人?
陆仞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里打定主意今后要远离“牧阳宗”这三个字。
这个宗门里面,恐怕没几个正常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你师父不是宗门长老吗,他没有为你出头?”
韦琛苦笑道:“没办法,因为我那师弟乃是宗主的亲传弟子,即便是我师父也招惹不起。”
“原来如此,那你后来是因为找他们报复才受了重伤,逃出来的?”
“当时丹药已经被师弟服下,没办法追回了,加上师父和师兄弟们的劝说,我本来打算自认倒霉,吃下这个哑巴亏。
可是........”韦琛捏紧了拳头,粗犷的面目变得有些可怕:“可是那女人竟敢三番五次挑衅我,还将我和她相处期间的一些经历添油加醋编排给旁人听,使得我名声扫地,在师兄弟面前再也抬不起头。
最后我忍无可忍,准备对她下手,谁知那师弟一直潜伏在暗处,因此抓住了我的把柄,污蔑我残害同门。
他当时已经完成突破,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幸亏有师父给我的护身法宝,才勉强捡回一条命,来到杨柳镇苟延残喘至今。”
听完韦琛的遭遇,陆仞唏嘘不已。
怎一个惨字了得!
“如今多年过去,我的伤势始终无法痊愈,实力也停留在淬骨前期。此消彼长,那个师弟这些年恐怕大有精进,我即便恢复到全盛状态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此生恐怕是复仇无望了。”
韦琛的声音越来越轻,夹带着一丝悲凉和无奈。
“韦师傅,你还年轻,千万不要气馁啊。”
韦琛摇了摇头:“我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即便没有这场变故,我的上限也就是步入锻体第三阶段,不可能再高了。
至于我那师弟,他被宗门寄予厚望,是下一任宗主最有力的继承人,我不可能斗得过他的。”
陆仞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岁月已经逐渐磨平了韦琛的棱角。
除非他能自己重拾信心,否则旁人再怎么劝都没用。
“这个给你。”
韦琛从怀中取出两本武学秘籍。
陆仞诧异地接了过来。
分别是《兵器百解》和《养血经》。
“韦师傅,你这是何意?”
韦琛淡然一笑:“这两门是我修行的炼器法和锻体法,你小子天赋异禀,说不定能参悟一二。”
“不过你要切记,这两门功法只是起到辅助修行的作用,万不可主次颠倒了,否则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陆仞心说那可未必,不过嘴上还是认真地答应下来。
“我记住了,多谢韦师傅。”
“不必谢,我只是看你比较投缘而已。”韦琛顿了顿,接着叮嘱了一句:“你若是入了镇魔司,万事也要多加留神,人心是很复杂的东西,我已经深切体会过了,希望你将来不要走我的老路。”
陆仞皱了皱眉:“韦师傅,你这是要离开?”
“躲了这么多年了,也该出去走走了。”韦琛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说道:“说不定被我捡到什么机缘,重新活出第二春呢。”
陆仞却压根儿笑不出来。
沉默了片刻后,他十分认真地说道:“韦师傅,今日我承了你的恩,将来若有机会,我会替你踏平牧阳宗,将那对奸夫淫妇揪出来,听候你发落。”
“哈哈,好小子,有志向!”韦琛大笑着拍了拍陆仞的肩头。
他并没有将这句承诺当一回事。
牧阳宗可不是寻常的江湖门派,而是在天辰州都能排得上号的名门大派。
宗主更是步入结丹境界的高人。
哪怕陆仞天赋异禀,真有希望成长到那种高度,保守估计也要几百年的光阴。
那时候,自己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行了,你回去向沈老头儿交代一声,就说他交代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韦琛挥了挥手,一脸洒脱地朝山下走去。
陆仞注视着他的背影。
许久之后,他大声喊道:“沈德寿其实两日前的那个晚上就已经死了。”
韦琛脚步微顿,摇着头哈哈一笑:“早知道我真该卷钱跑路的。”
陆仞当然知道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韦琛是一个很重视承诺的人,既然收了沈德寿的钱,答应帮他办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只是.........凤尊显然不是将王二狗吸成干尸的妖魔。
从一开始,沈德寿就寻错了报复对象。
凤尊一死,杨柳镇方圆三十里的妖魔已尽数伏诛。
可陆仞却隐隐有种心绪不宁的感觉。
思虑再三也无结果后,他只好暂且将此事放在心底。
心愿已了,是时候去镇魔司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