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跟魏宏城谈谈,他相信我能医治平平的话,也许事情会简单很多。”沈翎若有所思。
移魂蛊并没有那么多。
魏宏城那种人,既得知此种奇物,等年纪大了定然也想用。
跟慈心院的交易,若魏平曜用不上,魏宏城完全可以直接换到自己头上。
但显然,胡慈航知道沈翎忽悠人的本事,并不想让他们有关起门来谈的机会。
来送信的,明说若秦铮认识白靖,今夜子时城外十里坡去接。
虽只字未提魏平曜,但有些事,无需明言。
“控制冯梦雨的,应该是胡慈航的人。”秦铮凝眸道。
把人质送给魏宏城,但不会完全交给他。因此,没得谈。
“那就换人吧。”沈翎看向神色不安的魏平曜。
穆屾闻言皱眉,却听她继续说,“先换,再把平平抢回来。”
魏平曜悬着的心飘飘忽忽落了下去,眸中笑意蔓延。他方才没有怀疑沈翎会放弃他,她当然也不会让白桦的儿子出事。
穆屾眸光大亮,“妙啊!”
就算魏宏城依旧打算让魏平曜变成林叡,那也得先把身体虚弱的魏平曜暗中送到盛京去才能实现。这中间的时间差,就是机会。
只有白桦依旧眉头紧锁。他相信秦铮和沈翎,一想到即将见到儿子,短暂的期待后,心便揪了起来。
因为原本他们夫妻已决定,放弃儿子,让真正的冯梦雨回来。本以为这种事,要等沈翎的引蛊香完全成功后再找机会,谁知那孩子突然来了。
……
夜幕降临。
穆屾把最初在青山村沈翎送他的青松磐石的荷包系在魏平曜腰间,“这不是送你的哦,是先借给你。等你回来,再还给我。姑姑说了,等你能下地走路的时候,会给你做一个。”
魏平曜微笑道,“好。我会还给你的。”
荷包里是空的,但被沈翎用药浸过,是为追踪魏平曜,避免找不到他。
邹衍留下,秦铮和沈翎带着魏平曜前去交换人质。
沈翎敢去的原因之一,是知道慈心院那伙人暂时不会动她。
夜色中,两人骑马出城。
魏平曜被秦铮捆在身前。他平生第一次坐在马背上,有些颠簸,但夜风在身侧流动的感觉太舒服了,那是他可望不可即的自由。
十里坡有座顶盖茅草的亭子,亭子里是一口古井,原是给过路行人饮水解渴的地方。
因地处曾经的两国交界地带,凉国几次给古井中投毒,尧国便派人把井口彻底封死。
子时将至,魏宏城就站在亭子中心的井盖上,眯眼望着靠近的人。
他这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没想到,秦铮不仅没带兵,居然还带着他的夫人!
胆子真大,还是根本看不起他?
魏宏城心中一动:若趁此机会杀掉秦铮,凉国再打回去呢?
“太子殿下,要不……”金珏站在魏宏城身后,死死盯着秦铮,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但他抹脖子的小臂上,没有手……
魏宏城当即打消那个念头。当初出动那么多杀手都失败了,他可不想跟金珏一样变成残废。
“父王。”魏平曜坐在马背上,开口唤了一声。
魏宏城往前走几步,站在亭子边缘,高声道,“曜儿,你可好?”
“儿子一切都好。”魏平曜回答。虽声音不大,但不似从前说句话都要大喘气。
魏宏城冷声道,“秦将军,我儿子为何在你手中?你不该给本宫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秦铮薄唇轻启,淡漠道,“捡的。”
魏宏城面色狠狠一沉!他说路上捡个冯梦雨,秦铮便说魏平曜也是捡来的。
话题终结。
“冯梦雨呢?”沈翎开口,声音清冷。
“你们如何认识那位盛京慈心院的冯医官?”魏宏城冷哼道。
沈翎语气幽幽,“平平,你父王一向废话这么多吗?”
魏宏城脸色一僵!
“魏太子,换人吧。”沈翎淡淡道。
魏宏城离开盛京后,一直在骂薛清泽,却突然有个老者带着冯梦雨出现,说是薛清泽送他的礼物。同时叮嘱,让他见到秦铮和沈翎,千万小心,不要中他们的圈套。
魏宏城做了很多心理建设,结果没想到秦铮和沈翎如此爽快直接。
他看金珏一眼,金珏点头,吹了一声口哨。
亭子附近的大树上,有人跳下来。
老者抓着年轻男人的后颈,一起走到魏宏城身旁。
换人很顺利。
秦铮亲自把魏平曜送过来,交给魏宏城,带走冯梦雨。
魏宏城抱着魏平曜,冷眼望着秦铮夫妇渐渐远去。
“曜儿,你气色好了些。”魏宏城想起薛清泽所说的,沈翎一定会善待他儿子,事实的确如此。
“他们都对我很好。”魏平曜点头道,“其实沈姑姑可以把我治好。”
魏宏城皱眉,又突然冷笑,“这就是他们的策略?让你说服我,再主动把你送回去?他们做梦!”
魏平曜并不意外于魏宏城的反应,但依旧很失望。如果魏宏城真愿意再把他交给沈翎,他还会相信父亲对他真的有爱。可显然,魏宏城一门心思只想让他变成林叡,到尧国去当细作。
……
天光大亮。
白桦和程素云挽着手站在房门口,面面相觑。
“他……还记得我们吗?”程素云喃喃道。
白桦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敲门,却见门开,沈翎走出来,平静道,“他从未忘记你们。”
程素云神情激动,立刻就要进去见儿子。
沈翎却回身关上门,“他先前被喂了大量迷药,仍未完全清醒。我给他服了解药,晚些时候再见吧。”
“他身体没事吧?”程素云神色紧张。
沈翎摇头,叫他们一起去书房落座。
程素云不安道,“是那孩子……有什么不妥吗?”
“他也没说什么话,暂时看不出来。”沈翎凝眸道,“但胡慈航突然决定把他当人质送来,我不得不怀疑,他其实是胡慈航派来的细作,监视我的。”
白桦和程素云脸色齐齐僵硬。
中间隔着十几年的时光,他们并不知道儿子经历了什么,如今在想什么。
程素云想说,他的儿子是善良正直的好孩子。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因为她不知道儿子是否变了,但胡慈航会不遗余力利用孩子折磨他们,是确定无疑的。
“就算他被胡慈航洗脑,也是我们对不住他……”白桦再开口,声音沉重,眸中满是苦楚。
“再谈对错,没有意义。他也是个成年人了。”沈翎淡淡道,“你们带他回家住吧。别的事,白爷爷暂时都不必管。”
白桦深深叹气道,“我明白。你在做的事,我们不会跟他提起的。若察觉异常,会告诉你。”
当日白桦和程素云就带着冯梦雨离开城主府,回到白家。
门前的枣树叶子早已落光,院中的梨树也光秃秃的。
程素云打开墙角的坛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她精心晾晒的红枣。
“靖儿,娘给你做红枣糕吃。”程素云说着,眼圈泛红,声音哽咽。
白桦在院中劈柴,冯梦雨抱住程素云,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娘,我什么都记得,从不曾忘却。师伯已答应我,可以为爹和娘续命,如此我们一家三口便再也不用分开了。娘帮我劝劝爹,莫再固执。这些年我很孤独,没睡过一个好觉,真的太累太累了……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事到如今我管不了其他,只希望能跟爹娘团聚,寻个清静之处,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好。”门口传来白桦苍老低沉的声音。
程素云泪眼朦胧,一时无措。
冯梦雨愣住,“爹真的愿意……”
“你没做错什么,一切都是我们做父母的对不住你,这些年我们也没管过你,不知道你过得多苦。”白桦沉声道,“你累了,我们也累了。我们这把年纪,只盼着跟你团聚,再过几年团圆日子。收拾一下,今日就走吧!离开这些是是非非,我知道有个清净去处,我们到那里去!”
冯梦雨却皱眉,“爹是军医,秦将军会让我们走吗?”
“会。他们能理解的。”白桦催促道,“老婆子莫哭了,儿子都回来了还哭什么?赶紧收拾行李,免得夜长梦多再横生枝节!”
见白桦和程素云真开始忙碌着收拾东西,一副走了再也不回来的样子,冯梦雨眼眸闪了闪。
“爹,”他拿过白桦手中的衣服,放在一旁,拉着白桦在床边坐下,叹了一口气,“那件事,爹不考虑吗?”
白桦拧眉,“什么事?”
冯梦雨迟疑一瞬,还是继续说道,“师伯答应为爹娘续命。我们一家人错过十几年的光阴,若爹娘走了,我在这世间孤身一人,有何生趣?”
白桦的眼眸倏然黯淡,苦笑道,“我多希望,能回到过去啊!你的遭遇,都不是你的错。可你现在是说,让我跟你娘,也都去害人,为了自己能多活?”
冯梦雨皱眉道,“爹不要这么想。我们可以找两个十恶不赦的人,如此,不算害人!”
“是么?薛清泽可是十恶不赦?”白桦冷冷望着冯梦雨。
冯梦雨面色一僵,“那……跟我们没关系。”
“胡慈航十恶不赦。你明知道,却选择跟他为伍。”白桦满面苦涩。
冯梦雨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爹!你能不能别傻了?这世道就是这样!你非要做好人,结果呢?一生辛劳苦楚!自私自利就是错的吗?当年爹若是早跟师伯搞好关系,如今爹也可以当光风霁月的侯府世子!而不是窝在幽州城这鬼地方当劳什子军医!你们不肯听我的,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如此也不肯改变心意吗?”
门外传来程素云呜呜咽咽的哭声。
白桦定定望着冯梦雨,突然问他,“冯家爹娘,待你如何?”
冯梦雨皱眉道,“没什么不好的。”
“你失踪,他们一定很担心。”白桦叹气。
“管他们作甚?你们才是我的爹娘!”冯梦雨握住白桦的手,正色道,“爹,你做了一辈子好人,求求你为自己,为我和娘打算一次吧!只要跟师伯合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