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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翎把昏迷的程素云抱回房间。

房中一片狼藉。

白桦虚弱无力地坐在床边,紧紧握住程素云的手,喃喃道,“那日你问我蛊毒,我便猜到你在查什么……先前就听说你跟慈心院起过冲突,还弄死盛京慈心院的掌事医官。”

沈翎淡淡道,“仇嵩。他曾是我父母叔叔的朋友,也是害他们的人之一。他对我娘爱而不得,见到我,意图染指。”

白桦狠狠拧眉,“恶心!该死!”

话落又深深叹气,“今日到城主府,得知薛清泽突然失踪,我就知道一定是胡慈航对他下手了。是我的错,我早该在见到薛清泽的时候便说出一切,提醒他小心姓胡的。姓胡的选中他当徒弟,根本不安好心!”

沈翎轻叹道,“他失踪之前,我们已经把所知的告诉他。但慈心院定然高手如云,有些事,防不住。”

就算昨夜让邹衍去保护薛清泽,他也未必能阻拦慈心院的高手把人抓走。

有那种逆天能力的慈心院,可想而知笼络了多少绝顶高手。从武力层面想与之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也是沈翎和秦铮还能活着的原因——盯上他们的人,根本是想找乐子。终于有人胆敢跟慈心院作对,他们想看看,蝼蚁如何挣扎。

秦铮和沈翎当然会救薛清泽,但某些事无法阻止。他们当下能做的,是找到灭杀蛊毒,让原本的人活着恢复正常的办法。

这一点若不能实现,沈翎的父母叔叔,秦铮的姐姐姐夫,被白靖侵占的那孩子,以及新被抓的薛清泽,还有他们暂时未知的不知多少同样遭遇的人,都没救。

且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成为傀儡,包括沈翎和秦铮自己,也未必能躲开。

唯一能避免遭难的法子,只有躲起来,躲到无人能找到的地方一辈子。邹衍提过不止一次。

但秦铮和沈翎如何能不顾正在受苦的亲人,苟且偷生?

白桦给程素云盖好被子,站起身往外走,沉声道,“你们,跟我来。”

……

白家小院里有个常年门窗紧闭的房间。

梅岚问过,程素云说那是他们儿子生前住的地方。

白桦推开门,房中纤尘不染。程素云每日都会来擦拭桌椅,夜里把被褥铺开,早上再叠起来,仿佛儿子一直都在。

床边有个一米高的木架子,架子上挂着十八般武器的木制儿童版。

那是白桦亲手给儿子做的。在幽州城出生长大的白靖,对医术并无兴趣,一心只想当大将军。

白桦曾救过的一个高手收白靖为徒,教他武功,他学得很认真。

若非当年得怪病,白靖本可以成为一个武将。他曾说,长大后他去打仗,不担心受伤,因为有父亲在家里等着,不管什么伤都能给他治好。

白桦望着满架的武器,红了眼眶。

程素云无数次哀求,他又如何不想到盛京去,看看那个孩子多大了,过得好不好。

可他不敢去。

那还是他的儿子吗?午夜梦回他总是问自己。

那家原本的儿子,去了哪里?这个问题,更让白桦痛苦不堪。

墙上挂满画像。

都是程素云画的。她原是个家道中落的小姐,擅长画艺。

画中人,从幼童慢慢长大,变成高大威武的成年人。

唯一的共同点,都是背影,没有面容。

白桦把那些画,一幅一幅扯下来,扔在地上,露出后面贴着的纸。

一片一片,大小不一,有些已泛黄,上面写写画画,密密麻麻。

沈翎凝眸走近看,就听白桦沉声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慈心院和蛊毒。但我没有勇气做任何事。或许,天意让我在等你们出现。”

不管程素云怎么想,白桦对于胡慈航把他儿子用蛊毒变成另外一个人这件事,只有无穷无尽的后悔,和满腔的恨。

他知道胡慈航并非好意。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太了解彼此。胡慈航知道他无法接受,故意那样做,就是为了折磨他,看他痛苦。

白桦如何想不到,胡慈航有那种能力,必不可能只用在白靖身上,暗地里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白桦心知他根本对付不了胡慈航。不谈实力,对方手中还捏着他儿子的命。就算当初他们选择把那孩子带走去隐居,仍需要靠胡慈航定期提供的药丸,孩子才能活下去。

但备受煎熬的良心,让白桦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开始暗地里调查慈心院,寻找一切跟蛊毒有关的线索,并把查到的所有东西记录下来,藏在家中,期待有朝一日能有用。

如今白桦坚信,他内心深处等待的能对抗胡慈航的人出现了,就是沈翎和秦铮!

秦铮按照白桦说的顺序,把墙上的纸取下来。

沈翎坐在一旁,专注看其上的内容。

她一边看,白桦一边讲。

关于慈心院,并没有太多信息。利用疯子的血养蛊,这一点是白桦查到的关键,而沈翎先前也猜到了。

关于蛊毒,白桦记录了很多。

十多年间,他利用非战时的空闲时间,多方寻觅,找到两位真正懂蛊术的人,并用他的医术作为交换,学了一些蛊术。但他并未真的养蛊,只记录下那两人教的一切。

“我问过用人养蛊的事,连他们都说那是邪道。”白桦拧眉道,“我问起灵魂转移,两人都骇然失色,说那叫移魂蛊,是早已失传的禁术,他们也只从先人口中听说过,问我如何知道。”

沈翎看到一张纸上记录着解蛊之法,眸光一凝。

先前她问起白桦,白桦曾提示她,既然是虫子,便用虫子怕的东西对付。

纸上所记录的解蛊方法,其中便有雄黄酒。

但沈翎想知道,如何只把蛊杀掉,人没事。

她看得入了迷,白桦该解释的也说完了,便回去照看程素云,把空间留给他们。

沈翎看完一张,秦铮再拿过去看。但对他而言,这东西无异于天书。

等沈翎把白桦这些年收集的线索全都看完看懂记在脑中,已是日暮时分。

秦铮一直陪在旁边,没吃没喝。

她把所有的纸张按顺序整理好收起来,拿着走出房间,就听见隔壁程素云呜呜咽咽的哭声,和白桦止不住的叹息。

残阳如血,为院中梨树上累累硕果染上一抹红,乍看像是果子熟了。

沈翎走过去,指着高处枝头的梨,让秦铮帮她摘下来。

秦铮长臂一伸,踮脚够到,摘下果子在衣袖上擦了擦,递给沈翎,“没熟。”

沈翎咬了一口,清甜微涩的汁水弥漫在齿间,她一边吃一边往外走,“我有个想法,或许可以避免成为傀儡。”

秦铮又摘下一个梨,大步追上她,“我知道你会想到办法。”

两人走出白家大门,沈翎又折返回来。

房中没点灯,白桦和程素云抱在一起哭,满是凄苦。

沈翎认真道,“也许当年白靖的怪病,就是胡慈航搞的鬼。他那种人,若看你不顺眼,会不择手段让你痛苦。”

白桦脑中如惊雷炸开,浑身没了知觉。

沈翎继续道,“我知道你们不想活了。但既然儿子没死,你们至少可以再见他一面,跟他好好告个别。若能看到胡慈航不得好死,岂不是更好?”

话落沈翎离开白家,身后传来白桦的嘶吼,和程素云凄厉的哭声。

沈翎真觉得白靖的病可能是胡慈航搞的,而她说那些,是希望白桦和程素云别自杀,至少,不能死在胡慈航前面。

仇恨,也是生存的动力。

两人吃着并未成熟的梨,并肩往城主府走。

月亮升起来,前路虽不明亮,也足可视物。

“秦铮,等你姐姐姐夫回来,你第一句话,会跟他们说什么?”沈翎语气轻快。

秦铮墨眸微闪,片刻后轻声道,“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