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的时候没爹没妈的孩子多了去了,她男人不也克爹克娘么,要我说,她女儿得病就是她两口子不积口德的报应!”
余红梅冷着脸。
“让红旗把他们送到山里去得了!”
“那个易沉跃就没什么说的?”
余红兰笑道:
“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不说就怕你们不开心,就别想这么多了,易沉跃和易绍清都没觉得我做的过分。
倒是庄彦华对我有点不满意,不过现在情况是我起来了,她退休了,也不敢跟我说什么难听话。”
余红梅知道其中关键,又提了一嘴。
“大哥今年再过去,可能要升职,你看哪里能帮衬一把的,我跟红旗说过了,他跟二哥都会使使劲儿。”
余红兰对哥哥们上进很满意,守望相顾才能大家都好。
“嗯,我知道,回头我跟三哥商量商量。”
“红旗媳妇儿是个好的……”
背后不能说人,刚说完这句话,李妍在外面客厅喊道:
“小妹,接电话!”
余红兰跟红梅一同起身,红兰往外走。
“谁呀三嫂!”
“二姐打来的。”
红梅和红星坐不住,跟着到客厅。
余红兰接过话筒听几句,应声后就放下了。
“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咋说两句就挂了?”
余红兰叹气。
“二姐婆婆生病了,说要回来找我看。”
余红梅皱眉。
“不应该啊,大庆又不是没有大夫,多大的病啊?这大冷的天儿,还非要立刻就回来,现在冰天雪地,除了火车,哪儿都不好走,他们上有老下有小,回来多不方便!”
余红兰想了想。
“说是都病了好几个月,一直不舒服但是没有讲,现在情况有点严重,外头大夫都不给治了。”
余红梅一听,眉头更深。
“外头大夫都说不能治了,他还千里迢迢带到你这来,不是给你找麻烦么!”
余红星说话没有大姐那么多顾忌。
“谁说不是呢,都不给治了,肯定治不好,治不好还折腾,在你手里治死了,以后要是怪你,那可是一辈子。”
余红兰叹气。
“戴大娘吃了一辈子苦头,也没甜过几回,我就给她看看吧,万一能缓解症状呢!”
作为大夫的职业操守,就是不放弃任何治疗机会,哪个病人都盼着医生给出一线希望,况且绝症医生本就是在跟死神抢人,胜负难测。
余红梅也沉默了。
红星咋舌。
“也是,小时候经常看她做苦工,那是真苦,瘦的脸颊都凹进去了,有一回她被机械厂的钎子扎破了胳膊,瘦的都没有血流出来。”
刘文鑫小小年纪就跟在他妈身后,用瘦弱的身体,没日没夜的干活,却仍旧填不饱肚子,穿不上体面的衣服。
如今,日子才好点,刚跟儿子团聚不到一年,就病了。
“那你尽力就行,别往心里去。”
红梅也是医生,医生最怕与病人共情。
好在余红兰是个合格的大夫。
“行,我知道的。”
刘文鑫一家人很尴尬的在春节都要结束的时候,回来了。
别人都要告别亲人,继续奔赴工作岗位,红旗踩着点让司机去接他们一家。
接了人,直接拉到三源胡同这边房子里。
余家三个兄弟,两个常年生活在外,姐妹们都结婚了,老宅这里常年留守的只有余红旗。
遇到什么,能第一时间出来顶事儿的也是红旗。
把人安顿在马英麟的院子里,马英麟跟洛书都不在家,刚好空着,拾掇出来给刘文鑫一家住,余红兰跟姐姐们去看戴大娘。
余红兰不过两年没见戴大娘,红梅红星更是才一年没见,感觉戴大娘整个人苍老了十几岁,也瘦的脱了相,脸色蜡黄,只剩皮包骨头,嘴唇也没有血色。
余红兰看着年纪并不算老的戴大娘,心里一咯噔。
一个人的气色通常反映她的生命力。
正常人应该像是雨后的葡萄一样,润滑有光泽的,生命力的流失,就像水果的枯萎。
有些人熬夜或者大病一场后,就像放了两三天的葡萄,光芒暗淡晦涩,此时的戴大娘,眼珠子,指甲,皮肤,头发,统统没了光泽。
这代表着什么,余红兰跟余红梅都心知肚明。
刘文鑫握着母亲的手,心痛难当。
余红兰上前,拿出脉枕,先搓搓手,活络指尖血液,让感官更敏锐,最后才拉住戴大娘的手。
触手冰凉,在余家这个烧炕的房子里,盖着棉被,体温仍旧很低。
余红兰上手把脉。
气息已经很微弱了,不仅妇科不好,关键是已经扩散,体内多器官衰竭。
“兰兰,我妈怎么样了?”
余红兰深吸一口气,缩回手,将戴大娘的双手放进被子里。
“大娘这是常年心中苦闷,郁结于心,加上吃的少,气血不足,抵抗力也差,总之是年纪大了,心情也不好,加上天冷,多种原因导致现在这个局面。”
说着余红兰拍拍戴大娘。
“大娘,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把二姐夫拉拔成才,眼瞅就要享福了,您得想开点,该吃吃该喝喝,儿孙自有儿孙福,成天发愁不高兴,好好的人也要生病!”
刘文鑫见余红兰的态度,有点拿不准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连刘文鑫都要被骗过去了,戴大娘也不例外。
她知道自己的问题,没有哪个女人在跟男人感情最好的时候丧夫能走出来的,而且被亲生女儿背刺,唯一的儿子考上大学还过这种两地分居的日子,偏偏膝下就一个女儿,连儿子都没有。
很多心结,她自己心里有数。
“唉,兰兰,大娘知道,有些事是我看不开。”
余红兰凝重的点头。
“大娘,您知道就好,要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您操心太多,只会熬坏了自己身体,让文鑫哥更担心,他的工作成天跟那些大型机器打交道,可不能因为担心家里分神。”
“不不不,我不操心了,文鑫可别为我担心了。”
说着担忧的看向刘文鑫,她这辈子唯一的亏欠。
刘文鑫红了眼眶。
“妈,您好好的,我才能好。”
戴大娘眼泪滑落下来,忙不迭点头。
“哎哎,我好好的。”
余红兰郑重的叮嘱戴大娘几句。
“我先给您扎针,让您身上松快一些,再去保和康给您抓些药来,其实您这毛病在身上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是长年累月积攒起来的,所以我给您开的药也要长期吃,可别嫌烦啊!”
戴大娘连连点头。
“好好,我吃药!”
说好了,余红兰就让二姐把戴大娘衣服掀起来。
不看不要紧,掀起来才发现,她瘦的肋骨都清晰可见了。
刘文鑫忍不住,哽咽着转头看向窗外。
刘诗雨害怕的往爸爸身边靠,手被爸爸攥的生疼,也不敢说。
余红兰用益中补气针,给老太太扎了十几分钟。
起针之后,老太太的气色似乎好了不少,整个人也舒坦很多,没有那种上不来气,随时要过去的感觉了。
戴大娘以为自己真的不是什么大病,笑着跟余红兰道谢。
“我感觉身上轻松多了,谢谢你啊兰兰!”
余红兰咧嘴笑。
“轻松就好,您这个身体,年轻时候没少受罪,老了一定要放宽心,吃好点,多睡觉,别让姐夫和诗雨担心您!”
戴大娘眼皮下垂,怎么用力都睁不开。
余红兰见状,招呼众人出去。
“好了,扎针过后,大娘会犯困,让大娘好好睡一觉,咱们先出去吧!”
余红霞以为红兰说的是真的,还给老太太倒杯水放床头。
“妈,床头茶缸子里有热水,醒了就喝点儿,不然炕热的慌!”
说着一行人出去,刘文鑫一直守着亲妈,看她很快睡着了,给掖好被子,最后出来。
“兰兰,我妈的情况到底还有没有得救?”
余红兰叹气,轻轻摇头。
“大娘是子宫癌向腹腔内转移,已经到了晚期。”
刘文鑫闻言,捂脸痛哭失声。
诗雨见爸爸哭,吓的跟着掉眼泪。
红旗赶紧把诗雨带出去,拉到前面余家院子,跟瑞雪和瑞泽一起玩。
余红兵也在,他是刘文鑫儿时发小,轻拍兄弟后背,无声安抚他。
红霞急眼了。
“都到这种程度了,怎么就没听她说过哪儿不舒服呢!”
余红梅见过类似的情况,开口解释。
“很多人以为没有配偶就不应该有这方面疾病。
我碰到过一个病人也是这个病,年轻就守寡,妇科有不舒服也不好意思说,后来忍成了大病,家里还有妯娌说她不检点……”
红霞不懂什么癌,这会儿国内重疾能早发现早治疗的还很少,大多数都是拖到晚期,很快就没了。
刘文鑫强忍着悲恸,擦擦脸。
“兰兰,我妈还有多少日子?”
余红兰想了想。
“按照她刚来时候的身体状况,最多还有两个月。”
“这么快?”
红霞惊呼一声。
有时候速死对病人来说是一种解脱,但是对于亲属来说,没有一个逐渐衰弱,掏空口袋治疗的戒断时间,就很难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