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绍清忙朝着卧铺车厢跑,一路狂奔喊着马师傅的名字。
乘客把余红兰这边团团围住看热闹,还有的喊列车员过来。
马英麟和列车员几乎同时抵达,易绍清已经跟列车员解释起来,这两位是大夫,看到蹲在角落打盹的大爷不对劲,才发现问题的。
列车员也六神无主,赶紧去叫列车长。
马英麟手里有成药丸,塞了五六粒到病人嘴里,病人已经没了吞咽功能,余红兰找人拿来勺子撬开嘴,将药丸放在舌根下面。
不能吞咽,还可以用唾液溶解药丸顺着舌根一点点沁下去。
过去十分钟,比一整天还漫长,大爷重重的吸了口气,浑身紧绷,伸长了手臂几乎要站起来。
余红兰一下子卸去了浑身力道,彻底放松下来。
“师父,好了!”
马英麟俯身给病人把脉,探查呼吸和眼球,冲余红兰点点头。
余红兰两只胳膊都在颤抖,有点抬不起来了。
周围乘客纷纷鼓掌叫好,马英麟叫列车员打来热水给病人喝下,又陪着观察一会儿。
没有余红兰什么事儿了,她洗洗手,返回自己的卧铺车厢,爬上去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在下铺坐下,依靠在被子上,直喘粗气。
易绍清打来开水给余红兰喝,又给她拧了个热毛巾,还跑去给她买了点吃的。
倒是有几分像是在易家给易小云治病那会儿的周到。
“谢谢!”
缓过劲儿来,余红兰抱着茶缸子喝水,身上暖和不少。
易绍清摆摆手。
“你真厉害,要不是你发现,我估计那人就不行了。”
每年出门在外,客死异乡的人不知凡几,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运气碰到一个警觉的好大夫。
余红兰看着车窗外,懒洋洋的不想说话。
易绍清早就习惯了余红兰这副模样,帮着端茶倒水拧毛巾,小心伺候,感觉良好。
没多大一会儿,马英麟回来了,跟着的还有列车长和两位陪同的乘务员。
一群人把余红兰好一顿夸,问了师徒俩的工作单位,说啥也要给发锦旗,表示感激。
那位大爷是南下找儿子的。
从改革开放的政策出来之后,陆续有人去南方淘金发财,有的人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这大爷的儿子也是,家里怎么劝说都不听,铁了心要南下打工,一去两年没音讯,老头儿坐不住,说啥都要去找人。
这不,焦虑的情绪加上吃不好睡不好,火车上人多拥挤,呼吸不畅,时间长了就不行了。
这会儿说要过来给余红兰磕头,让马英麟劝住,这个当师父的收了人家的感谢——一块干豆腐卷了大葱和大酱。
还贴出去一百块钱,让大爷出门在外一定要吃好睡好。
剩下的行程,易绍清也不去自己座位上了,他行李不多,就几件衣服,本来就是投奔姥姥和亲哥去的,啥都用他哥的就好了。
这会儿拎着小包袱就到余红兰这边来,没事就在走廊安顿。
到了首都,易绍清帮着搬东西拎包,余红兰见状,就不跟他客气了。
来接余红兰的不是别人,是何首长的外孙周盛。
巧了不是?
易沉跃来接弟弟,顺道搭了周盛的车。
于是一车五个人,又坐满了。
余红兰跟师父和易绍清坐在后排,周盛开车,易沉跃坐在副驾驶。
易家兄弟没怎么说话,都是周盛在跟余红兰说。
这次他们过来要长住,荣思瑶女士直接给师徒俩单独安排出来一个小房子,就在医科大附近,离大院儿和城市中心都不远,另外给余红兰安排了自行车,小房子里有电话,有事随时可以找他们帮忙。
小房子独门独院,单独给他们安排炉灶,知道他们要处理草药之类,事事都想的周到齐全。
“我看你不应该叫周盛,应该叫周到或者周全!”
周盛笑。
“我弟就叫周全啊!”
余红兰想起耳朵进虫子,哭的鼻涕邋遢,伸舌头舔的一幕……
额,清除清除,一键清除。
“席大夫和张大夫他们说了让你今晚休整一下,明天去医科大找他们。”
余红兰还记得提前来的主要原因。
“到底是谁病了?”
周盛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妈都不知道,问我外公,他老人家也不说,等你明天去看了就知道了。”
话越少,事儿越大,难怪他们下车之后接触到的人都少了。
余红兰和马英麟对视一眼,神情中多了一丝凝重。
治疗中风后遗症的方子就那几样,最重要的是对病人的病情变化掌握要精准,用药对症。
而且中风的多数是年纪大身体差的老年人,本身承受能力就有限,要边治疗边调养,度的衡量对大夫是个非常大的考验。
周盛很快就带着两人到一处小院儿,钥匙就在他兜里,拿出来打开门,又帮忙把行李搬下来,易沉跃和易绍清都来帮忙规整。
小院儿说离医科大很近,那说的真是一点不夸张,门口是一条胡同,走出去,过了马路就是医科大。
而且小院儿就在进胡同第三家。
“小余大夫,这是自行车钥匙,你要是有什么需要买的,我把易沉跃兄弟俩送回去,还能回来接你去商场。”
余红兰摆摆手。
“不用,你忙你的,刚刚来的路上我就看到离这里不远有个商场,缺什么东西我自己去买就是了,今天多谢你们!”
易绍清眼睛一亮,终于被囊括在‘你们’这个范围里,算是被看见了。
“不用谢不用谢,余大夫,我们也算是一个地方来的老乡,我能来找你玩儿吗?”
余红兰摇头。
“接下来我会比较忙,不好意思啊!”
易绍清肉眼可见的失望起来,易沉跃踢他一脚。
“人家比你年纪小,每天都不闲着,你一把年纪还不知道要忙什么,就知道玩儿!”
易绍清跳了一下躲开兄长的攻击,为自己辩解。
“我肯定会找到事情做的,你放心好了!”
余红兰不理会他们的争论,客客气气的把三人送出门。
师徒俩荒山野岭都能生活,动手能力特别强,两人都不愿意把时间花在繁琐的家事上,一致决定不开火,吃饭就去胡同口的小饭馆。
余红兰还准备去商场看看有没有洗衣机卖,回头搞一个回来解放双手。
然后每天就只要扫扫地,这点活儿师父随手就能给办了!
晚上马英麟对余红兰千叮万嘱。
“下手一定要稳啊,不求好的快,只求你保住自己,千万不要跟以前那样式儿的,虎头虎脑……”
余红兰嘴上‘好好好’,实际上左耳听右耳冒。
马英麟也知道,当大夫就要有孤注一掷当机立断的勇气,瞻前顾后永远当不了医生,但是他年纪大了就是怕。
第二天两人先到医科大,接待他们的是张锡纯。
张锡纯再见到红兰,欢喜的不行,一定要引荐给医科大中医科老教授郑涛。
郑涛教授早就听说过余红兰。
一剂十枣汤,把何首长的寿命再延三十年,所有大夫都看过老首长的病,都知道十枣汤要么当天送走,要么延年益寿,没有人敢用,只能说余大夫是个狠人。
“小余大夫,这一学期,我们学院的针灸课程就由你来讲授,你看有没有问题?”
余红兰已经把医科大针灸书籍翻看过几遍,对大致学习过程心中有数。
“郑教授,我看过咱们现在授课的书籍,也知道了学校想要达到的教学目的,我准备在授课过程中,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但是教学成果肯定会高于预期,您看可以吗?”
能让学生变得更优秀,郑涛当然喜闻乐见,不过不能余红兰说啥就是啥。
“可以,教育就是要不断优化改革,不过你先写个教案,我们教学组要讨论一下,合适才行,效果真的好,全部按照你的节奏来,也不是不行啊!”
当天教学活动并未开始,余红兰拿出自己早就整理好的针灸类目,按照穴位针灸,按照病症针灸,搭配草药又该如何进行,全部分门别类,一目了然。
来首都三天,余红兰不着急去找大姐,也不找刘娟,谁也不见,就在家和学校之间来回,把教学计划捋顺,学校通知她下个月正式安排授课。
余红兰听到这,心里就有数了。
那么在下个月来临之前,就是她封闭式给人看病的时间了。
果然,这三天,也足够上级调查清楚她的社会关系和往来对象。
余红兰为了减轻调查组的工作量,特地深居简出,等到了席师父露面。
“早就该来找你,最近有些事儿耽误了。”
余红兰和马英麟都懂。
“师父,我需要带上我自己的银针和针砭,别的都行。”
席大夫理解,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用顺手的物品,像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轻易不更换。
车辆驶入一处军区,继续往里走,途中经过三道检查,到了一处红色小楼面前。
首都的盛夏即将结束,秋蝉拼命发出最后的鸣叫,攀附在小楼上的藤蔓上,绿叶边缘已经有些发黄,新生的嫩芽还在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