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那白玉造成的高台子时，青木颜瞳孔一缩，一段遥远而又模糊的记忆涌上心头。
登仙台这种手段，对于灵剑门而言属于是最初级的试炼，他们这种亲传弟子基本不会在上面浪费时间。
可站在山脚下，恍惚的抬头看向那几乎看不见尽头的七百七十七道青玉台阶的时候，青木颜心中第一个升腾而起的却只有恐惧。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里，小小的他衣衫褴褛，站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周围一片漆黑，浓稠的夜色将他整个人吞噬，不时有野狼的嚎叫回荡传来，他浑身发抖的站在原地，却又生怕惹母亲生气不敢乱动。
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寒冷。
青木颜抬头看了许久，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中都带上了一点干涩。
“师尊，我们……”
琉月仙尊声音平淡，打断了青木颜犹犹豫豫的问话。
“登仙台素来有登上见青云的美名，一般对筑基期的修士开放，后来我们灵剑门开放凡人入门申请后，登仙台便也成为了许多人的试炼之处。”
她转头看向脸色发白的青木颜，声音不缓不急的叙述。
“当年，你的母亲便是在这处登仙台，一步一叩首到天明登顶后，我才收你入我门下。”
青木颜喉咙干涩，半晌后才呆愣愣答道。
“我记得。”
琉月仙尊微微颔首，一拂袖，手指隔空的在青木颜身上几处大穴点了几下。
青木颜身上本来流转顺畅的灵气，在琉月仙尊手中打下的结印中慢慢凝固，被堵塞在经脉中。
琉月仙尊手落在最后一下时，青木颜甚至觉得身体都沉重了几分，没有了往日作为修士的那种轻盈。
“我已经封住了你体内的几道大穴，现在你周身灵力凝固，与凡人无异。”
青木颜看着面前的青石台阶，忽然懂得什么，琉月仙尊伸手召来飞剑，朗声道。
“上来吧，我在登仙台顶等你。”
青木颜已经是修士，琉月仙尊自然不会用一步一叩首的方式折辱于他。
但是封锁了他周身灵力后，登仙台施加在他身上的威压，却依旧是筑基修士的水平。
当了十几年的修士，一下子周身灵力全部都被封锁。
青木颜忽然觉得手脚都有些沉重的不听使唤，他踏上第一个台阶时，还能够控制住呼吸。
第七十二个台阶时，他的喘气声明显大了起来，呼吸也变得凌乱。
第一百二十九阶时，青木颜额角已经浸出了几点零星的汗珠。
他抬头，看向依旧隐在云端遥遥不可见的山顶，忽然就有些泄力。
扶着膝盖休息了一会，青木颜最终还是向上走去。
第四百三十五阶时，那本应该属于筑基修士对抗的威压沉甸甸的压在青木颜肩膀上，让他本就沉重的手脚更为艰涩。
他额头的汗珠已经连成了线，不断地滴落在青玉台阶上。
喉咙处都冒出了一点血腥气，青木颜执着的抬着头，看向依旧遥遥的山顶。
第五百三十七阶时，青木颜终于支撑不住，腿上一个踉跄，膝盖狠狠的磕到了台阶边上。
涌出的鲜血顿时浸透了衣裳，原本淡青色的弟子服上晕开一道血痕。
青木颜吞了口口水，咬牙重新站直了身体。
容华已经从他腰间的配剑中出来，满脸着急的围在青木颜身旁，飘在空中团团转。
他也明白这是青木颜想要战胜心魔，就必须要走的路。
可是即便如此，容华看着青木颜膝盖处的血迹，依旧鼻尖一酸。
青木颜看着他红了的眼眶，伸手想要触碰容华的脸，却又看见自己手上刚才摔倒沾染上的灰尘后，犹豫的缩回。
他朝容华安抚性的笑了笑，声音柔柔。
“我没事的。”
第七百阶时，青木颜只能勉力的挺直脊梁。
他身上原本干净整洁的弟子服已经在多次的摔倒中变得破破烂烂，眼中也弥漫上了鲜红的血丝。
可是他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白玉台，一咬舌尖，用剧痛振作心神，重新迈开步子。
第七百七十七阶时。
青木颜刚刚举步踏上台阶，那突然加重的重压，就将他肩膀处的骨骼都压得吱呀作响。
他咬着牙，死活不肯停下，用力的一蹬终于站在了最后一节石阶上。
在他登顶的一瞬间，那股模拟的重压瞬间消失，青木颜眼前一黑，脸朝下的向下倒去。
早就守在此处的琉月仙尊一挥手，青木颜便整个人漂浮了起来，筋脉关节处的那些封印也在琉月仙尊手下缓缓解开。
灵力顿时重新活跃，在青木颜全身脉络中涌流起来，将他原本消耗的体力快速补充。
在灵气的运转下，青木颜很快就悠悠睁开了眼。
他起身时，看着自己已经破破烂烂的衣裳，心中的那点一直不愿意放手的怨恨，好像都随着这七百七十七道台阶一步步走上来时慢慢消散。
原本他膝盖处的那处伤口也已经被琉月仙尊处理过了，现在感觉不到刺痛，只能感觉到药膏的冰冰凉凉。
他低着头站在琉月仙尊面前，沉默的不发一言。
琉月仙尊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叹息。
白玉台边，金乌缓缓低垂，在天空中映出一道灿烂的晚霞。
就如同那天早上的朝阳一般，同样的如乌般的灿烂。
“她爱我。”
两人安静许久，青木颜才小声的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的微微侧头，看着自己来时的那七百七十七道台阶，仿佛要在上面残留的尘土中找出一点十几年前的证据来。
琉月仙尊当然懂得青木颜嘴中的她是谁，垂下眸子低声道。
“十月怀胎，分娩之痛，她当然爱你。”
青木颜苦笑一声，眼中也带上了一点迷惘。
“当初人牙子到家里来的时候我也知道，他拿出二两银子，说可以让我跟他走。”
“我爹当时就想同意，还是我娘劝住了他，我从那时便知道，娘是爱我的。”
“可是她的爱好奇怪呀，她会让我把最后的肉留给弟弟，会让我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弟弟，会让我处处的让着弟弟，她好像不爱我，但又会在父亲要把我卖了的时候，哭天喊地的阻止，又会带着我闯进灵剑门弟子招收仪式，七百七十七阶，一步一叩首，就为了给我求个好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