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速度极快,眨眼便跑出数十丈外,脱离了伏兵的弓箭射程。
“他娘的,这才射了两箭,什么草原骑兵,草原兔子还差不多!”一名将领爆了句粗口,待到马蹄声远去,随即下令,“弟兄们,别躲着了,出去射兔子!”
两千伏兵应声蹿出密林,各个张弓搭箭,真就把那些刚从河里爬出来的敌兵当兔子射。
没一会儿,这百十只“兔子”,就全被射成了“刺猬”。
另一边,从桑定河死里逃生的草原骑兵,仍在不顾一切的逃命,只是他们追敌时狂奔了四十里,逃命时又疾走十数里,此时人马困顿,速度已然不似之前那般迅捷。
除此之外,再加上秃格与脱忽阑命丧冰河,没有大将指挥,队伍便未能保持阵型。
十数匹马并列而行,身后众骑又跟得紧,仿佛挤在一起,就可以汲取他人的力量似的,却不知,自己正在奔向下一处炼狱。
寅时将过,夜风愈大,常吹得浓云飘动,致使月色暗淡。
一众残兵正行进间,忽听得黑暗中传来一声大喝,霎时,从左手矮坡之后响起一连串弓弦弹射之音,箭雨宛如飞蝗,不瞄准、无差别的落入骑兵队伍之中。
嗖嗖……嗤嗤……砰砰……
极其单调的声音,在人喊马嘶中并不出众,但每每响起,便标示着一个草原人被利箭贯穿,栽落马下。
这些残兵的惊恐已经不用言说,他们三次遇伏,从始至终都对敌情一无所知,根本无从组织有效的抵抗,只顾着策马南逃,等彻底走出丘陵地带,近三千骑兵,已经不足五百。
与此同时,塞克图伫立在村头,死死地盯着那七八辆运粮车,眼里似是要喷出火来。
粮车上的麻袋,半数都被解开,有几袋还在不断滴漏着沙土,落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座小土包,细细看去,其中还掺杂着一些黄色的颗粒物。
阿笃儿站在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首领,已经过去两个时辰,秃格和脱忽阑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草原上的苍鹰,有最锐利的尖喙,和最强壮的钩爪,怎么会被只会打洞的田鼠打败?”塞克图冷哼一声,“秃格和脱忽阑,都是我铁勒部的勇士,西召人对付不了他们!”
然而,就在他说话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马嘶和惊恐的呼喊声。
“首领,我们遇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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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一阵讲述,塞克图才发现自己的脸被打得很肿,他咬着牙,看向阿笃儿:“阿笃儿,是我错了,他们不是苍鹰,而是两头野狼。骄傲,让他们过于轻视西召人的实力,贪婪,让他们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首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塞克图脸色铁青:“我早说过,我们不能再继续待下去,西召人已经不允许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停留,他们有坚固的城墙,袭击我们之后可以躲进去,我们却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他顿了顿,看着面前几百残兵,说道:“阿笃儿,去告诉勇士们,远行的鸿雁要归巢了,我们连夜返回草原。”
阿笃儿微微一怔,皱眉问:“首领,我们不为那些死去的……”
“别再说了。”塞克图打断道,“他们是铁勒部的英雄,长生天会来收取他们的灵魂。”
他叹了口气,指着身旁的那几辆运粮车,“西召人已经开始反击,这次用兵的将领很有谋略,我不是他的对手。”
阿笃儿见塞克图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随即下令拔营撤军,连夜返回草原。
……
村南十里外,燕朔与聂桓领两千轻骑,已经等了大半夜。
聂桓不知在等什么,问了几遍,燕朔却始终不发一言。没奈何,最后便也不再多问,无所事事的靠着一棵大树闭目养神。
正当其昏昏欲睡,却被一阵突然的马蹄声惊醒,定睛一看,见是台善、杜实二人策马而来,噌的一下便站了起来,提起屈刀,翻身上马,来至燕朔身边。
不等二人说话,便抢声发问:“怎么样?是不是该我们动手了?”
台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对燕朔讲述了今夜战况。
等他说完,杜实便接着说道:“燕将军,塞克图退兵了。”
“退兵?”聂桓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他听着台善讲述,原还在惊叹燕朔之谋神鬼莫测,居然将一切都算计的如此天衣无缝,正想着自己一会儿该怎么杀敌呢,却又听见杜实那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的退兵,是什么意思?”
杜实又解释道:“连夜拔营,押着百姓,护着粮草,全军出动,应是要准备退回草原。”
“这……”聂桓顿时眉头紧皱,看向燕朔,“将军,他们真要退兵?”
燕朔面色平静,心里却在暗暗思忖:“倒是我小瞧了塞克图,此人会审时度势,又知进退,只是如此当机立断,却让我的时间变得仓促起来……”
他看看聂桓,又看看两个影卫,沉吟片刻,说道:“台善,杜实,我需要你们去办四件事。”
“请燕将军吩咐!”
“第一,派人回到定安郡,在各县散播义军大败铁勒部的消息;第二,寻到百川县外分散出去的那两万大军,让他们加速进军,占领兴安郡;第三,通知善才先生,将各县百姓遣送回乡;第四,通知主公,请其命人联系各地商行,可以行动了。”
燕朔的语速很快,让人听着都感到着急,“记住,三日之内,务必全部通知到,我们需在十日之内,彻底占据冀北三郡,否则,一旦塞克图退回草原的消息传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请燕将军放心!”二人齐齐抱拳,随即扯动缰绳,纵马离去。
聂桓看着他们消失在黑夜之中,问燕朔:“将军,我们不打一仗吗?”
“你想怎么打?”
“当然是追杀塞克图了!”聂桓分析着说,“铁勒部连夜撤军,士气定然大损,我们趁此机会,集合两万大军掩杀而去,必能大获全胜,没准还能将塞克图斩杀呢!”
他见燕朔不予回应,接着又说,“况且您这计策……嘿嘿,可还没用上我和陈洵呢,别人吃肉,也该给我们喝点汤不是,总不能白白等了一夜吧?”
“天底下没有任何计策是完美无瑕的。”燕朔淡淡应了一句,唤来一队军士,命他们前去通知在各处伏击的部队,一个时辰内赶回大营,随即便扯动缰绳,策马西行。
聂桓紧跟而上,继续追问:“将军,您难道不认为眼下是追击的好时机?”
“当然不是。”燕朔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茫然,无奈叹道,“且不说集结部队需要时间,昼风已起,天色将亮,我们这两万大军,想要正面击败塞克图,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深沉,“最主要的是,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杀了塞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