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急于想要见到的,是早年随夫龚美从川蜀来到汴京的刘娥。
龚美到了汴京后,本以为京师富庶之地,他一个靠打银器为生的名匠,会混得风生水起。
偏偏时运不济,龚美从蜀中带来的那点盘缠,很快就要耗尽。
好在他妻子能音律,会唱曲儿,还会拨弄当时比较少的一种琴,乐声悠扬,连汴京中的显贵之人,也很喜欢听。
“娥儿,为夫本来是想要带你入这京城繁华之地,让你享这荣华。如今,盘缠耗尽,咱俩长厢厮守,只怕都会饿死街头。”
“夫君待娥儿,恩情似海,夫君若有法子,只管与娥儿说起便是,不必如此支支吾吾。”
龚美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娥儿正是二八芳龄,在蜀中初相识时,娥儿孤苦无依,自跟随了他,这才过上点人活的日子。
记得从蜀中出来时,他还信誓旦旦,说要让刘娥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如今,他却是落得只有把刘娥卖了,凑点本钱,再做起本行买卖。
龚美很难为情,犹豫了好一阵子,这才泪眼婆娑地说道,“娥儿,为夫对不起你。如今,为夫只有替你寻一好人家,把你卖了,你我才可以藉以度日。”
刘娥扑在龚美怀里,若不是龚美,她这条命,在蜀中时早就没了。龚美名为其夫,实乃救命活命的恩人啊。
“夫君别难过。夫君心地良善,这是万不得已之举,别说把娥儿卖了,就是让娥儿死,娥儿也万死不辞。”
龚美不舍,娥儿更是难舍,不到绝境,谁又愿意把妻儿卖掉啊。
龚美找到了在襄王赵元侃府上做事的张耆,当时的张耆做着指挥使,正想要买一个丫环。
龚美自称和刘娥是蜀中而来的兄妹,实在无以度日,只得将胞妹卖点钱以谋生计。
刘娥呢,为了能够多卖出几个钱,在买家面前,难免要表演一番才艺。曲儿和那弦子,如泣如诉,听得张指挥使也颇同情这对兄妹。
“罢了罢了,娥儿不用哭了,我出三倍价格买下便了。”张耆果真花了大价钱,买下了娥儿。
兄妹俩抱头痛哭了好一阵子,张耆在一旁相劝,“又不是生离死别,都在这汴京中,若是兄长想念胞妹,又不是不可以相见的嘛。”
张耆心想,这刘娥也是苦命至诚之女,落自己手上,也就是个奴才家的丫头,刘娥有此才情,倒不如敬献给襄王。
若此女能得到襄王宠爱,那以后,自己说不定可以凭借着敬献美女之功,搏一大好的前程。
哪曾想,襄王元侃见到刘娥,如获至宝。
他既同情刘娥的遭遇,又被刘娥的才情所动,那刘娥竟然精通史文掌故,诗词歌赋,也是随手可得,自成佳篇。
更厉害的,襄王在开封府上遇着棘手的事,回去和刘娥一说,刘娥稍微一点拨,襄王便豁然开朗。
襄王自感,与刘娥真是相见恨晚。竟然终日腻在一起,甚至相谈达旦,连白天都难免打着哈欠。可襄王就是愿意。
襄王府有个才女刘娥,到底还是传扬了出去。
那赵炅得到的,却是又一个版本,说襄王私自把一来路不明的低贱女子藏匿于府中,有失皇家体统。
更有人,说得玄之又玄。说是夜观天象,发现有龙气在蜀中之地,那刘娥,据说是从蜀中而来,咱大宋,只怕会再出个武则天啊。
那赵炅倒并不怎么在意元侃和唱曲儿的女子,但涉及皇权,他又极其迷信,就觉得非他出面干涉不可了。
于是赵炅便搬出做父亲的威严,把他曾经劝先帝远离花蕊夫人的那一套,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又拿来教训元侃。
当年先帝并没有因为他的规劝,远离花蕊夫人,他只有把花蕊夫人射杀了。可现在,对自己的儿子,他只需要下一个圣旨,他觉得元侃没那个胆不遵从。
结果,元侃只有把刘娥寄存在了指挥使张耆家里,当然,张耆知道厉害,如今的刘娥,已经不是他花钱买来的丫头,那可是襄王妃啊。
张耆只得另寻住处,他自己的那房子,便成了襄王别院了。
赵恒走到张耆的那处宅院,故意朗声对守门的说道,“烦请通报张指挥使,开封府尹来访。”
那守门的装模作样地进去通报,然后出门来迎。
刘娥见到刘恒,那是又惊又喜,自从听说元侃被下了大狱,她一直寝食难安。
她当然是不能够去大牢探监,自从皇帝下了旨意,要元侃远离她时,她就成了金丝鸟一般,被雪藏起来。
“元侃,在牢里面,人家没有难为你吧。元侃,我以为,这一辈子,都快见不到你了啊。”
“娥儿,我也不敢想啊,居然可以从大牢里面出来了,而且,父皇见了我,还给我取了赵恒的名字。”
“太子殿下万千之喜啊,陛下给你正名,你离君临天下,又进了一步了。”
“爱妃,这又有何说法?”
“殿下,你看,父皇的名讳里,是不是有个日字,现在,他亲自给你正名,把那个日字用在了你的名里,就只差传我大宋大统于你了啊。”
赵恒在上书房已经为正名的事,高兴了好了阵子,现在回到别院,听刘娥这么一说,更是兴奋不已。
“娥儿,你屈居于此,本王真是对不住你啊,一旦本王临朝,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接进宫去。”
“殿下,奴家从小孤苦无依,现在,能够住在这么大的房子,能够得到殿下恩宠,那已经是娥儿这一生最大的荣幸了。殿下先办正事要紧,别太在意娥儿。”
得遇如此通情达理的女人,赵恒心里觉得暖暖的,在刘娥那里,叙谈一番之后,他得尽早回去,郭氏得知他平冤昭雪,一定在家里替他备好了宴席。
果然,开封府后院,已经是宾朋纷至。
其实赵恒从张耆府上出来时,就有家轿在门口候着了,大家都以为,太子殿下出狱之后,先不回家,就去找属下,自然是听取汇报,熟悉公务了。
家轿所到之处,开封百姓闻讯,纷纷到街头,高兴得有如过年一般。到底是苍天有眼啊,太子殿下总算是沉冤得雪。
就在赵炅为赵恒正名后不久,赵炅的病越来越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