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否定的。
怀王没有接受过帝王教育——更难听直白点,应该称其为“帝王驯化”。
从小就被选中当皇帝的人,和自己后来篡位的人,不管是思想还是立场都不同的。
因为皇帝选中一个储君,绝对是希望他能够以国家百姓为先,因为这对皇帝本人而言,是一种源自先祖的责任,他要对得起祖先,因此他选中的下一代皇帝必须要优秀,必须要能护得住国家,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这就导致,皇帝对这位储君的要求更多是“利他”——也就是一切以国家、以百姓利益为先。
但是,自己篡位的人,他更多的是“利己”思想。
因为我受不了这个皇帝的压迫、不公待遇,或者是因为我羡慕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所以我篡位了。
那么,对这种人来说,只要能够满足他的私欲,他会在意国家如何,会在意百姓如何吗?
“……旁人儿臣不敢百分百保证,但是对怀王叔,相信父皇您也和儿臣一样,认为他是能为了一己私欲而罔顾天下苍生的。否则,也不会有南边三省偷税漏税的事了。”
宋翊这话说得衍帝和许太师哑口无言。
这确实是一个新奇的角度。
“再者,父皇治理国事的能力有目共睹,尽管父皇杀伐果断,手段强硬,但不同时期就需要不同性格的帝王,而很显然,在如今的天下大局之中,大庆就需要父皇这样的帝王才能坐稳江山!
“事实证明皇祖父的选择没错,在父皇的治理下,大庆虽然没有灭掉其他三个国家,但也成为了四国中国力最强盛的一国,百姓们不说丰衣足食,但至少内部是安居乐业的,也就边境百姓会受战事侵扰。
“若是怀王叔在意大庆的未来,在意百姓们的死活,那他就该断了谋逆之心,踏踏实实地当父皇的左膀右臂!现实是怀王叔没有,他依然对皇位虎视眈眈,依然觊觎着父皇您的位置!
“所以,儿臣大胆推测,对怀王叔而言,夺位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任何事情都能靠边站!为此,怀王叔能够不择手段,甚至是通敌!
“即便最后留给他的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大庆,可焉知怀王叔是不是觉得,只要死在皇位上,他这一生便是圆满的了呢?”
宋翊说完这些话之后,特意停了许久,给两人一个缓冲的时间。
而被他这么一说,衍帝突然有些如坐针毡了。
许太师也像是屁股长了痔疮,时不时就动一动。
“圣上……要不,要不先假设,太子殿下的猜想成立呢?”
衍帝:“……”
他沉默许久,只说了两个字:“继续。”
宋翊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儿臣就要说,为何提议让怀王叔去北境支援。”
之前他就想过,这些事情之间是有关联的。
而苦思冥想许久之后,他总算知道关联在哪里了。
怀王暗中囤粮多年,又与北昭、辽姜暗中勾结,或许其中一个对象就是陈邕!
于是,北昭年年侵扰边境,辽姜也总是摩擦不断。
唯有他的南境,在他的强势镇压下一直很稳。
从前,所有人只当是绥国最弱小的缘故。
可实则,这是怀王在利用绥国树立自己的威望。
但怀王也没想到,今年的太子会换了个芯!
导致他南边三省的偷税之事差点泄露!
最后为了遮掩过去,甚至要冒险利用自己的职权,逼迫南边三省的官员填补空缺!
那些官员应该对他积怨已久,这次的事情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说不定南方早有官员在想办法递折子了,只是被怀王强行压了下去……
但这种事镇压不了太久,这就给了怀王紧迫感。
紧接着,菟嫔死了。
怀王定是早就收到风声,那日在宫宴上,只是做戏罢了!
菟嫔一死,他就知道东窗事发在即……
于是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举措,讨伐绥国,逼迫绥国求和,光明正大回京……
回京,是怀王最后一次试探。
而衍帝将其封为镇南大将军,也让怀王下定决心:反!
“……北境出事,以父皇以往的性情,大概率是会派出尹太尉前往支援,同时下令强行让怀王返回南境。
“如此一来,大庆内部无人防守,怀王大可趁机逼宫!
“而如今,怀王被派去北境支援,明面上看对北境和老将军不利,儿臣此行随军也像是凶多吉少,但,父皇您还在。
“南境将士并非人人皆是反贼,怀王想要动手,必须有个由头。
“父皇在危难关头,依然怀疑南境军,不派怀王支援而是遣怀王回已经没有敌情的南境,经过有心人的挑拨,必然会令南境军认为父皇只因猜忌怀王,便在暗中将南境军视为逆贼,且拿北境百姓安危冒险。
“届时怀王再打着要去支援北境的名义强行抗旨,进宫求父皇恩准,矛盾必会激化,只等父皇下令圈禁怀王,南境军便能顺理成章地为怀王所利用,跟随怀王逼宫谋逆。”
宋翊分析之时,衍帝竟不由自主屏息,悄然握紧了拳头。
就仿佛这一幕幕,都是真实发生在眼前……
“而如今,父皇下旨派怀王支援北境,足够表明对怀王、对南境军的信任。如此一来,怀王首先失了一个煽动三军谋逆的借口。
“可正如父皇和太师所担心的那般,怀王此去北境,对老将军或许是祸不是福。因此,儿臣必须跟去,因为儿臣手中有着能够取胜怀王的法宝。”
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
如果宋翊手上没有底牌,无法确保能够制衡怀王,那么不管衍帝怎么做,局势都很艰难!
“儿臣要当监军,是因为,儿臣想收服南境军。”
当他吐露自己的野心,却是让已经因他的话而愁眉苦脸的许太师,一瞬间没憋住:“噗!”
这声音太突兀了。
衍帝和宋翊都望了过去。
许太师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老脸上满是尴尬。
“圣上恕罪,老臣失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