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摆渡未果
人必须死,但不一定生。死是宿命,生是偶遇。死要死得其所,死后要有去
处,不然,生命就会成为世界精神生命的垃圾,这种垃圾没有自动焚毁机制,而
如果生命永恒,世界将永远没有生命。于是善良的人们设计了很多的可能:上帝
和天堂,佛祖与地狱,轮回转世,无神论等似乎都没有办法统一标准而成为类似
联合国宪章的制度安排。除了无神论,其他的这些设计几乎都有一个中介,摆渡。
摆渡,说白了,就是交通手段或者交通工具。这个工具和手段是不可或缺的,因为再好的设计蓝图美景,如果不能到达,那也是白搭。那我们来看看摆渡说能解决问题吗?试试看吧!
法国女作家乔治桑在她的代表作《魔沼》的开篇中提到的霍尔拜因的版画题词中涉及的幻觉死神陪伴是一个十分荒诞却又十分可信的生死感。其实,很多人都认为人死的过程有死神来到。中国文化里面是阎王派来小鬼,西方文化中一般均有上帝派来天使领走信徒,异教徒被恶魔赶下地狱。英国女作家克莱尔麦克福尔的《摆渡人》中的摆渡人崔斯坦和苏珊娜等是上帝派遣的生命重生使者,他们负责把死者领去天堂得以永恒,但他们的必经之路的荒原却四处都是魔鬼。这两种力量左右着人的生和死。生即重生,而死则万劫不复。而有关转世轮回之说在佛教与道教中均有涉及。儒家文化始祖孔夫子回答生死的世界质问时说“未知生,焉知死”。这种生死观是公允的,即生是死的过程,尽管死是可知的,但生是未知的,因此生就有了意义。如果把死看得太透,那还生何益何趣?其实生就是生趣和生力,死是生的美好结局。如果没有死,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生,即空无,也就是无。而孔圣的生死观致极的哲学思辨则是:我连生都没弄清楚,怎么知道死呢?话外音则是:我还没活够,为什么要想知道死呢?直白点吧:活着就够了,为啥要去管死不死呢?其实,孔圣是活透亮了的。他把自己的一生当作未知而活,努力探索了生的意义,实现了生的价值。他的生已经诠释了死,他的生和死是等值甚至是超值的。因为他生得很充实,很智慧,很深刻,所以他死了两千多年还活着,孔圣和他的儒家思想至今尚在,而且还会永生永世。这就是生和死的要义。
我把我自己讲懂了没有啊?
鬼知道啊!
说到鬼,我是不怕的,因为我心里没有鬼,我怕啥?其实,心里有鬼不是坏事,因为鬼其实是归的异体字,归等于回归,即哪里来,回归哪里去。一个人要是知道自己真正的归宿,那不是一件坏事吧。中国婚礼文化里有女子成家到夫家叫做“于归”,这里的“归”其实和“鬼”是异曲同工的。女子要是一辈子没有夫家,那才是孤魂野鬼,是怨妇或者冤魂在世啊。着名文化大咖季羡林在他的大作《心安即是归处》中的归处其实就是变成鬼的地方,也就是回归本来属性,即入土为安者也焉。
我在讲述或者杜撰我的梦境之前作恶了,把我自己和潜在的读者晾在那里,漫不经心地若即若离地等着看我怎么圆场,也就是说故事开了个头,看你怎么把这个胡编乱造的所谓故事给讲下去。其实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我的噩梦似乎已经醒了,还有必要假装编下去吗?
写到此,我睡衣已经穿上,一阵浓浓的睡意轰隆隆地袭上心头,眨眼间,我开始了梦游。
那天我被宣布死亡之后,被遗留在空军医院的太平间。由于疫情急速蔓延,很多中老年人抗不住强势而来的新新冠疯狂袭击,纷纷中招之后迅速演变为危重症,绝大多数最后被宣布新新冠病毒所致的猝死而离开人世。由于尸体太多,火葬场处理容量有限,很多尸体被迫滞留在医院。我的尸体被迫与一个女飞行员的尸体共处一室,也就是一个冰柜。我们被搁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灵魂还附着在尸身上,因为按照中国式死法,人死后三天之内灵魂会不离不弃肉身,七天之内灵魂离开肉身五米左右徘徊,等待死神的到来,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会有地狱小鬼引路离开肉身,要么上达天国,要么被打入地狱。可那段时间离世的人太多了,不仅尸体被迫滞留医院,就是灵魂也被迫挤在医院的空中。正因为如此,我和那位女飞行员可以算同归同归,不算同房。我倒是想和她同房,可时间地点和情景不适,也就是想想而已。但是就是想想也觉得很美,因为女飞行员个个如花似玉,冰清玉洁,是女中佼佼者,像我这样的残废人(身高不足一米七的男人统统算残废人,而我又近视和年过花甲,什么都残废了。和女飞行员同房肯定也力不从心了,所以只能是想想而已。)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我的心思和阿q当年与那尼姑和冉大嫂的关系差不多,只是一种精神生理或者精神生理反应罢了。
但是(故事里经常出现这两个字,而且出现这两个字的时候,作者多半要撒狗粮。),由于是新新冠病毒致死,我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死透。我们的身体已经冷却,心脏已经停止跳动,脑电波也已经归零(脑死亡),可我们的生命还只是窒息。新新冠病毒给人类留有余地,如有机会和条件,我们会复活。在复活之前,我们这些被宣布死亡的新新冠遇难者还可以互相交流,当然只能是用新新冠病毒给我们规定的交流方式进行。于是,我和那个压在我身上的女飞行员交了流起来。
那位处于我的上位的女飞行员正好是俯卧着,而我也恰好是仰卧着。这样的关系本来不应该出现。这不怪医院,那几天医院太平间的劳动强度太大,那些搬尸工都是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工作,能够有人来做这个事都不易了,还有什么工作程序,质量要求也是苛求。而且尸体都是用白色的尸袋装验,搬尸工也无从知道这些冷冰冰的死尸是个什么体位。还有,人都死了,什么体位都是个死,谁也不在乎的。我们两开始也没在意,毕竟有两层白布遮羞,也不要紧的,人都死了,羞不羞也关系不大的。其实,在上帝和天帝的眼里,我们都应该是赤裸裸的来,赤裸裸的去,所以,给死者穿寿衣其实是违背了上意的。但人世间的人大都自以为是,把上意进行无底线的夸张,以此来维护自己的权威性。其实上意大都是道法自然,自然的人是不需要任何装饰性的身外之物。作为已经被宣布为不在了的人,世间的任何有关人的所有都是累赘,因为不在了的人除了不在的常态,其他的一切都必须烟消云散,否则,不在了的人将背负在的重负去完成不在了的使命,是一种人非的状态,即将处于一种人和非人或者说物似人非的状态而饱受煎熬,那种没有任何支点的悬空无粘着的流民,是三界(天界、人间和阴间)都不关心的万劫不复悲催。
其实,要说嘛,三界不管不一定是坏事。只要有基本的生活来源,按照现代人的基本生存标准,只要有社保,医保,有经济适用房,又不用起早贪黑地上班或者下地干活,没人管有什么不得了。但是,基本生存条件和标准从哪里来呢?靠国家啊,傻逼!有人气鼓鼓地说。这样的问题是问题吗?在现实生活中,或许还有办法解决。但是离开了现世,到了离天很远的地方,离地不近的阴界,离人间近在眼前的三不管的第四界,那样的基本生存也很难确保。即你闻得到饭香,口水直流,但是,你却吃不到尽在眼前的秀色可餐的餐。你身边躺着你的梦中情人,她或者他决定以身相许,但因为不在一个界,空有身体的萌动,却无法实施具体的程序。你看着远在天边的天堂,但你的双脚被第四界的绳索捆绑着,你寸步难行。你的身下若即若离的闪动着阎王派来的小鬼,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下地狱的各种酷刑,地狱的血腥味已经进入了你的鼻孔,你既不能升天,又不能活人,还不能下地狱,那种滋味有谁尝过?这不,我们今次有了新新冠病毒的到临,我们有机会尝尝三不管的生而不存。
我们就这样处于女上男下的姿态,静静的等待着那些上帝的天使般的使者也就是佛教的观音菩萨的到来。但是我们等待的他们一直没有来。不过我们也没有埋怨上意,这段时间不在的人太多,他们肯定缺人手。我个人认为,天堂也是有编制的,那里的所有岗位都是终身制,那里肯定没有临时工,所以事情多,人手不够,没人管是正常的。但对于我们这些不在了的人,一直拖着不能死定,那比死还痛苦。发毒誓时常用的格式版本“要是我违约,我遭天打雷。或者全家死绝。”而最高毒誓则是,“如果背信弃义,我会不得好死。”可见不得好死是最倒霉的。
但我们除了等待还是等待,只不过不是那种十分烦躁不安的等待,是一种有期望价值的等待。因为我们都等了两三天了,我们的摆渡人一个都没来。于是我们开始感到烦躁不安起来。此时此景,我们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那个趴在我身上的女飞行员动了动已经干枯的可爱嘴唇说道,“谁让你躺在我的冰柜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