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双重否定表肯定
没过多久,时淮就被两人带到了一间很有复仇者监狱风格的接待室。
所谓的复仇者监狱风格,大概是指接待室随时可以变成牢房之类的。
从踏进房间的那一刻起,风见和煦为时淮准备的所有电子设备都像死了一样安静。
有点麻烦了。
“消息很灵通嘛。”时淮笑眯眯地坐在深色沙发上,“复仇者监狱首领,百慕达。”
百慕达被绷带包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他的言行举止里总透露着一股阴沉与傲慢。
“我们不是敌人。”百慕达的声音不像里包恩他们一样带着小婴儿般的稚嫩,反而泛着嘶哑,“你看得出我们的态度。”
“况且你这样的人,应该也不屑于被‘它’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所束缚吧。”
与百慕达和耶卡正经的态度相比,时淮散漫地完全不像是要展开谈判的样子。
“你们似乎要谈论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他晃悠着翘起二郎腿,“我完全不感兴趣……这种话你大概也不会信,但‘它’对我的吸引力确实可有可无。”
感受着逐渐微妙的气氛,时淮懒散地眯起眼睛。
自从被里包恩撕开马甲之后,真实好久没扮演过弱势的情报人员这种角色了。
“知道得太多对我来说也不一定是好事。”
时淮每落下一句话,场面便会冷上几分。
“不过……”他话音一转,“我对你们倒是好奇。”
百慕达审视的目光又一次落在时淮脸上,不多时,他轻笑一声:“不需要试探,你想知道的我们都会直接告诉你。”
时淮闻言耷拉下嘴角。
果然啊,那些停留在并盛与黑曜的复仇者的目标不是城岛犬他们,而是他。
被人观察的感觉并不好。
“还真是抱歉。”时淮忽然冷下脸,“我这种人向来疑心重,不是自己套出来的情报很难相信。”
百慕达似乎对他孩子气的表现感到有些好笑:“好,你套。”
关于复仇者对他的容忍度再次刷新。
面对这样诡异的宽容,就连时淮也被干沉默了。
到目前为止,百慕达唯一出现情绪波动的时候就是在提及“它”的时候。
与川平温和的态度不同,百慕达在提及“它”时,时淮能明显察觉到其中的憎恨。
两者都在密切关注着彭格列指环的动向,但似乎并不是同一个阵营。
有趣的是,他们对时淮的态度却友好很多。
就目前而言,虽然川平帮他补全了残破的灵魂,但离开时那意味不明的话明显在衡量着什么,与之相比,复仇者的善意反而更加单纯一些。
到底为什么,他会被两方当做博弈的棋子?
这些人是跟斯库瓦罗一样将傲慢刻在骨头里了吗?
那也得跟他一样有傲慢的资本才行啊。
“你们的胜率并不大。”时淮收敛情绪,泛着微光的眸子反过来审视起面前的小婴儿,“你们甚至连目标的影子都没抓到?”
百慕达一点都不介意时淮的目光,甚至好心情地笑了笑:“提出这种问题……看来还有合作的余地。”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整理思绪:“你听说过73吗?”
73?
诡异的熟悉感遍布全身,但时淮却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代名词的记忆。
可惜会翻他脑子的烦人精正在养精蓄锐,时淮只能把注意力先放在百慕达身上。
正好让他听听这位强大但意外好说话的复仇者能编出什么引人注目的话题。
“73由七个奶嘴、七枚彭格列指环以及七枚玛雷指环为核心共同组成。”
“它被创造出来的意义至今尚未明确,但它绝对是远超哥拉·莫斯卡的违反人性的存在。”
时淮对此不置可否。
他简单调整了一下坐姿,示意自己还在听。
“就目前的表现来看,它仍在不择手段地汲取养分。”百慕达顿了顿接着道,“它的手段,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无需百慕达多言,时淮只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在指什么。
灵魂被撕成碎片。
“听你的意思。”时淮毫不避讳地鼓捣着失灵的定位器,“灵魂之所以被撕碎,是因为它想方便消化?”
百慕达接着道:“但你的坚韧程度超乎所有人想象,于是它采取了更迂回的方式。”
同化。
“想来你也察觉到了,你的火焰属性正逐渐向它靠近。”
等到火焰完全趋同,就是时淮的灭亡之日。
“而我。”百慕达抬起头,与时淮对上视线,“可以帮你稳定现状。”
为了让他的话显得更具说服力,百慕达胸前的奶嘴闪过一缕独特的光辉。
仔细看去,甚至能看到奶嘴周围空间有扭曲的征兆。
那是时淮目前见过最纯粹的夜之炎,纯粹到除了憎恨,里面再容不下任何感情。
编得像模像样的嘛。
时淮目光平静地看着明显与其他彩虹之子不同的透明奶嘴,像在发呆,又像在思索衡量。
片刻后,时淮放空的瞳孔开始回笼。
“给你个建议。”时淮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现在去追六道骸还来得及。”
话音落下,耶卡手中的锁链立刻朝时淮所坐的位置铐去,然而铁链只是擦过时淮的脖子,顺便把沙发靠背砸出一个缺口。
时淮勾起嘴角:“差点忘了,你们暂时出不去。”
意识到眼前的时淮只是个幻影,耶卡立即转身朝门口走去。
锁上了?
“什么时候……”
“真不愧是复仇者监狱。”时淮由衷地赞叹。
若复仇者一开始就用这种阻断空间的方式留住他和六道骸,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出去。
不过通感、科技和契约,总有一个能联通到外界不是吗?
面对这种情况,百慕达这位首领就淡定得多:“所以,你的回答?”
“感谢告知,我会考虑的。”时淮站起身来微微颔首。
少年的衣摆无风自动,恍惚间,一片樱花飘落在地。
“不追吗?”耶卡来到百慕达身边。
“不需要。”藏在披风下的小婴儿安稳坐在原地,“人一旦动了私情,就会有机可乘。”
“彭格列的宝剑是,那个人也是。”
“那六道骸……”
“卖他个人情。”
……
真正的时淮早就被六道骸顺着契约拉回去。
见到六道骸的第一眼,时淮的剑就跟六道骸的三叉戟打了个异常热情友好的招呼。
“这样对待辛苦救出来伤员真的好吗?”六道骸招架着,语气却如同闲聊。
时淮每一剑都直指命门,脸上却笑得开朗:“救你是一回事,救出来之后就是另一回事了。”
“Kufufufu……确实。”六道骸往那儿一杵,三叉戟也不挡了,人也不动了。
长时间浸泡的皮肤还有些发白。
乍一看,还真像个准备死得体面点的病秧子。
时淮见他这样,本来指着心脏的剑尖往上一挑,擦着六道骸的鼻尖挽了个剑花。
接住六道骸扔过来的耳机,时淮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晦气。
“摩西摩西,店长~我忽然想吃凤梨酥了,记得把果肉剁碎一点。”
风见和煦思考了片刻:“可以直接放榨汁机。”
听到这话的时淮眼神一亮:“不愧是风间·万能许愿机·店长!”
“会有点甜,大概不合你的胃口。”耳机中温声细语的语调仿佛在认真替时淮考虑,“不过可以剁碎了喂狗。”
六道骸听着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话,手中的三叉戟差点直接刺穿时淮胸膛。
他算是发现了,时淮和风见和煦之间存在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那是一种远超契约的默契。
无需言语,不用暗号,有时候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他们就能立刻意识到对方将要做什么。
最有趣的是,他们可以无缝衔接地处理好彼此留下的小尾巴。
“除了听那些家伙的废话,你还做了什么。”六道骸试探着问了一嘴。
而时淮也确实如他所料的那般,垂眸看着被自己捏在手里的耳机。
“什么都没做,只是单纯地聊聊天而已。”时淮一屁股坐在驾驶位上,“剩下的店长会解决。”
时淮嘴上说得轻松,六道骸却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复仇者监狱座庞然大物对火焰有着天然的压制,尤其是对夜之炎以外的其他火焰。
正因如此,时淮才会选择优先把一个人送出来,六道骸也需要更多的休息时间来积蓄更多的火焰来保证逃脱成功率。
时淮驳杂的火焰在里面用起来就算不费力,但也绝对说不上轻松。
风见和煦看着电脑银幕上逐渐淡去的感叹号,平静道:“下次我会再缜密些。”
“你个碎嘴老凤梨。”时淮十分嫌弃地瞟了眼六道骸,扭过头安抚起自家情绪本就稳定的猫薄荷。
“如果店长被他们抓到尾巴,我会很苦恼的。”
“所以兔子纲那边暂时麻烦店长盯一下,小春和京子的第一份限定甜品也要记得做好送过去,啊对了,顺便帮我把附近的猫猫狗狗也喂了吧,顺路帮我去看看寺玛塔最近过得怎么样,记得把小黑子带上……”
“另外,作为拖延时间的补偿,我会久违地享用一次店长的火焰,劳烦店长把自己洗干净一点。”
如果沢田纲吉在的话,多半会吐很多槽。
可惜听到这番话的只有一颗从不吐人话的凤梨,和一位对时淮百依百顺的甜品店长。
等时淮“安抚”得差不多了,六道骸这才好整以暇靠着操作台:“这么压榨,不怕他跑路吗?”
“反正在店长眼里活着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时淮把玩着手里的耳机,“所以随便压榨也无所谓,毕竟被我压榨也是活着的一部分嘛。”
耳机上闪烁起蓝光:“是全部。”
时淮满意点头:“嗯,就是这样。”
看六道骸貌似还想说什么,时淮轻飘飘地又堵了一句:“你问题未免太多了。”
“再迟钝也该有限度,否则你的狗狗们会难过的。”
犬和千种……
这样么。
“现在才反应过来,脑子被水泡坏了?”时淮无所事事地转动椅子,“傲娇老闷骚。”
六道骸额头青筋若隐若现。
时淮对他的杀意似乎转换成了另一种敌意,以至于六道骸每听他说一句话,就有种把人捅死的冲动。
这家伙嘴里根本吐不出一个正常的词。
时淮似乎从他强装微笑的表情中读到了他的内心。
六道骸看着时淮脸上莫名趋近于某位彩虹之子的笑,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你是不是忘了,大多数幻术对我无效?”意味不明的视线来在他身上回打量,“好不容易从水牢脱生的六道骸君?”
啊,微笑面具久违地裂开了。
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也足够让时淮乐上一阵子。
他轻轻往后一跳,一把三叉戟便深深地扎他刚站立的地方。
居然动真家伙,看来凤梨头刚刚确实被吓到了。
六道骸慢条斯理地拔出地上的三叉戟:“希望你永远都不会被骗到。”
时淮所谓的无法被欺骗,是因为真实与虚假都会被他分别纳入眼底。
能分辨出真假,并不意味着虚假不存在。
幻觉在时淮眼中就像在现实生活中忽然看到一个像素块。
存在,但一眼假。
“经历过六道还会为这种小事生气。”时淮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你是纯情大男骸吗?”
六道骸:“……你吃错药了?”
连这种地狱级的冷笑话都能讲出来。
时淮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毕竟想杀的人在眼前又动不了刀,总得让我动点别的。”
“Kufufufufu……你动嘴皮子的本事也不怎么样。”六道骸干脆将时淮连带着椅子一起洞穿。
对于这种毫无杀伤力的幻术,时淮早已见怪不怪。
他拔出胸口的三叉戟,试图用指尖来测试它的锋利程度。
“我需要你。”
就在六道骸思索着要不要把时淮手中的三叉戟偷偷换成真的时,仿佛梦境般的呓语缓缓飘过耳边。
“哦?”他低头看着专心摆弄他武器的少年,眼中浮现出惯有的、假意的温柔,“需要我做什么?”
时淮盯着指尖上越来越大的小血珠:“需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时间、地点、他的名字我都不会告诉你,你只需要避开我,在你觉得合适的时候杀掉他。”
六道骸耐心地听着,盯着时淮的侧脸缓缓吐出一个字母:“d。”
时淮只是盯着滴落在地板的点点猩红沉默不语。
“哦呀哦呀,这还真是……”六道骸伸手擦了一下侧脸,看着攀上手掌的鲜红,笑声抑制不住地上扬,“kufufufufufu……”
即使本人有所察觉,也依旧无法控制。
这位初代雾守的手段真是相当高明。
六道骸玩味地看着他:“我拒绝。”
“这样啊。”时淮将指尖那滴迟迟不肯落下的血滴攥入掌心,仰头靠上椅背,遮住视野的手臂还在轻微发颤。
等到没由来的杀意彻底平复,时淮才缓缓移开手臂。
趋于麻木的表情,略微失神的双眼,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光下。
啪嗒。
一滴温热坠落眼下。
失焦的双目堪堪回神,妆点了靛青与鲜红的温柔便悄然撞入眼底。
六道骸般弯着腰:“真狼狈。”
时淮没管滴落在他脸上的液体,宛若报复般,拇指狠狠抹过眼前被剑划开的伤口。
原本将要愈合的口子立马溢出更多鲜红,将面前人的双眼衬托得越发邪异。
“你也一样。”
六道骸垂眸,纵容着时淮近乎无理取闹的双手。
“哼……下手真重。”
时淮收回手:“像这样就好。”
就像现在这样,不要让我察觉到你对他的恶意。
如果某天他被你杀死,也不要让我知道。
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你。
不过……
如果是从未被我托付信任的你亲口告诉我结果,我或许会因为不相信而放过你也说不定。
“那就拜托你一直拒绝下去了,骸。”
构建于诚实之上的谎言。
“Kufufufu……如你所愿。”
谎言于谎言,是为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