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书院现在虽是官方书院,但教学时间却宽松无比,给新生学童上学还预留了个适应期,早上的上课时间是巳时初到巳时正一刻,也就是九点到九点半这会儿,再给学生们自行朗读半个时辰就放课。
下午是武修课,时间为未时正到申时一刻,也就是三点到四点,便可直接放学回家。
简陋的室内没有沙漏参照时辰,陈师傅的时间列表参照方式和杨元庆一样,扭头向屋外倒影望去,见时辰差不多到了,习惯性的扬起戒尺对着教学台拍了下,道:“今天的教学到此为止,接下来的时间你们自由朗诵。”
“是!”台下立马传来一片整齐的回应声。
望着底下开始蠢蠢欲动的孩童,陈师傅不由的眉头一皱,对着徐向农道:“向农,你监督下,谁要是影响他人读书,你记下来,回头报于我。”
果然跟杨元庆前世的老师的套路如出一辙,用一个比较调皮比较坏的孩子来压制这些调皮的孩子,防止他们趁着师傅不在翻了天。
“小野种,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小野种,是不是老铁牛去找你老娘教你的啊,不然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谁说只有穷山恶水多刁民,这古社会的孩子比刁民还要刁民,陈师傅一走,果不其然的要准备翻天了,一个个对杨元庆围了上来,口中语言恶毒无比。
刚听了陈师傅一节课完,杨元庆才知千字文的教学还未开始,而自己刚才的对答已经超出教学课程。
此时被一帮孩子恶言恶语对待,虽知他们是妒忌之心,但听到众人口中的言语,心里十分不爽,眉头紧锁。
面对恶人,你只有比他更恶他才会怕你,杨元庆也不废话,准备抽起桌上树枝教训他们,即使等下可能自己也会受伤。
杨元庆刚握紧树枝,教室内突然传来一声雷霆之吼,徐监督不负陈师傅所望,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也来到杨元庆身边,揪住围上来的上一个孩子的耳朵,吼道:“他娘的,对庆哥这么没大没小,你们是都想死是不是啊?全部给我坐好。”
那两个蔡姓小跟班也站了起来跟着来到他身后,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些毛头孩子,一副随时要替杨元庆教训他们的样子。
几天前还是徐向农带头给杨元庆找茬,这会儿他又带头喊杨元庆叫庆哥,听得众小孩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懂在闹哪一出,目光先是看了看徐向农,又望了望杨元庆,一脸懵圈。
见众人像呆木般矗在原地不动,徐向农气得咬牙切齿的吼道:“听不懂人话吗?还不回去坐好!”
那副随时要动手的样子,吓得众人连忙跑回自己座位坐好,翻出课本,朗朗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难怪圣人言,恶人自有恶人磨,看着这帮毛孩子屈服在徐向农的淫威下,杨元庆嘴角微微翘起,朝他投去了个谢谢的目光。
徐向农仿佛吃了蜜一般,腰都挺直了,还了个不用谢的眼色给杨元庆。
走进学堂的时间让杨元庆觉得比自己独守冰冷的木屋快多了,不会儿便听到屋外传来下课的撞钟声。
“哇,下课了!”
刚还整整齐齐的高声朗读声又变得比摇光镇的十字路口还要喧哗,欢呼声此起彼伏。
杨元庆将书本收进布包内,往肩膀上一挂就走出学房外。
刚踏出书院大门,感觉身后有人在若距若离的跟在背后杨元庆,回头一看,竟然是徐向农三人。
三人见杨元庆回头,连忙转过身子,面向监视。
这般蹩脚的跟踪,杨元庆见状差点笑出来,走了上去,用树枝顶了下他们的后背,问道:“怎么?还是打一架?”
三人连忙转过身子,对着他摆手道:“不敢了,不敢了!”
看着三只惊弓之鸟,杨元庆笑道:“那你们要干嘛?”
为首的徐向农带头回道:“庆哥,我们担心你被李荣浩他们埋伏,决定护送你一段路。”
敢情这三人是不打不相识,心甘情愿的给自己当做小弟。
杨元庆扫了三人一眼,道:“一起走吧!”
“好!”三人如久旱逢甘霖,阴雾见阳光,心底一下就乐开花,笑得合不拢嘴。
在来到这世上的第一波好友的护送下,杨元庆顺利的在镇中心的闹市中找到了裴氏,此时她刚卖完担中的蔬菜。
一看到杨元庆几人,裴氏立马迎了上去,春风满面道:“庆儿,放学啦!”
“嗯!”
蔡氏兄弟和裴氏是一个村庄,两人能将杨元庆的身世当作饭后余谈的笑话讲,自然认得裴氏。
二人刚被杨元庆折服,此时见到他母亲,赶忙收起那份来自家中长辈给予的误导灌输,毕恭毕敬的唤道:“见过杨妈!”
裴氏被赶出杨府已经五个年头了,在村中长期饱受流言蜚语,连村内的孩子见到她都会在背后偷偷唤她做偷人的母狗,平生头一次见到同村乡民喊她一声杨妈,激动得泪眼都差点落下,连忙从怀中掏出那张早上被儿子推回来的炊饼,分作四瓣,给三个小孩一人一块:“都饿了吧,赶紧垫下肚子。”
看着面黄肌瘦的裴氏,杨元庆皱着眉头说道:“我不是让你先吃吗?你怎么还留着?”
这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打小就被卖给杨将军的夫人做丫鬟,在夫人家中任劳任怨干了十多年,不过好在小姐家还是个富裕的家庭,不仅温饱也不用愁,老爷小姐对她也不错。
前二十年的生活还算不错,小姐跟两位公子过世后,那就不容易了,新来的女主人不待见她,后来又被老爷酒后玷污了,还遭女主人驱赶出杨家,落了个未婚先育的伤风败俗的坏名声,这命运就有些坎坷了。
放在杨元庆那一世,即使是裴氏现在的年纪,也称得上是个妙龄女子,此时本该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都泛出几缕白发,看得杨元庆心疼不已。
裴氏将最后一块炊饼塞到杨元庆手中,笑道:“娘亲还不饿,你在长身体,要多吃点。”
杨元庆又推了回去,道:“我今早吃了一大碗的米饭,还不饿,你吃吧,赶紧吃了,再过会儿炊饼都硬了。”
看着眼前慈母孝子的裴氏母子,徐向农仿佛一下子开了窍,也跟着将已经接在手中的炊饼塞到裴氏手里:“杨妈,我家就住在镇上,已经快到了,你吃吧,我回家吃饭。”
裴氏还不知杨元庆之前被砸晕是出自眼前这三个孩童之手,看着懂事的徐向农,裴氏觉得儿子突然变得这么懂事,可能是和这他们做了朋友才会变化这么厉害。心想,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庆儿一定是和城里的孩子接触才会进步这么多。
她将炊饼又塞了过去,道:“孩子,你回家也没那么快吃饭,先将就着垫下肚子吧。”
徐向农毕竟是个孩子,让裴氏将炊饼又这么塞到手中,便不懂该如何客气,傻傻看向杨元庆。
裴氏的朴实热情杨元庆早已见识过,见好友痴痴看着自己,便道:“我娘叫你吃你就吃吧,看我作甚。”
杨元庆的话在徐向农的耳中如圣旨一般,见庆哥都让自己吃了,哪敢再客气,拿着炊饼就往嘴里塞。
“走吧,回家!”杨元庆抬头看着裴氏说道。
他如同小大人般的走在前头,领着裴氏往乡下走去。
只听背后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杨元庆停了下来,回头一看,只见蔡氏兄弟还矗在原地,便大声问道:“你们两个不回去吗?”
“庆哥,我们中午在城里的姑妈家中吃饭,不回去了,你和杨妈路上慢点。”兄弟二人摆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