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
将马匹拦下,这帮可恶的尼堪,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本来没有马匹,他们是再难追上逃跑的商队成员了,可是现在因为汉人商队死伤惨重的缘故,马匹多了很多,正好让他们满族人的勇士能够骑着去追击。
自作孽,不可活。
萨满神永远眷顾着他的勇士,今晚,必然所向披靡!
“杀!”
骑上驽马,牛录额真虽然有些不满,但好在聊胜于无,便带着剩余的所有满八旗勇士冲了出去。
所有人都浩浩荡荡地冲了出去,整个兴隆村寨只剩下不断哔啵作响的熊熊火海。
空气中除了浓郁的血腥味以外,就是无声到令人恐惧的死寂。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之前藏好的其余赵平乱兵丁全都从藏身处爬了出来,在亲兵牛劈的带领下,很快地融入到村寨之外的夜色之中。
如此一来,所有的替罪尸体都留在了村寨之中,装扮的亲兵都趁着夜色溜出了村寨。
在满族人的视野之中,他们今晚遇袭,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可最终还是成功将尼堪奸细给赶了出去。
地上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些能够被辨别身份的尸体更是最好的证明,地上的打斗痕迹就是最好的铁证。
今晚,他们满八旗的勇士完胜。
日后,王家商会,将会受到最为严厉的制裁。
……
整个兴隆村寨的兵力都被赵平乱给引导出去,剩余的人员全都向着白广恩所在的山岭奔逃而去。
对于赵平乱来说,想要甩掉身后的追兵,简直不要太简单。
首先便是马匹的质量问题,留给建奴的全都是驽马,能够勉强跟上好马的步伐,但是稍微多跑几步,便会被快速拉开距离。
拉开距离是第一步,却不是最终的一步。
毕竟这帮满八旗士兵在这种情况下可不会去珍惜马力,除非战马跑死,不然他们不可能停下来。
驽马虽差,但想要将其给活活跑死,不跑到滦河附近是不可能的。
滦河附近就是承德的势力范围,那里的满蒙联军数量肯定很多,大队的人马在山谷河道旁飞奔,必然会引起满蒙哨骑的注意。
到那时,被前后夹击,那这场戏肯定就演砸了。
所以,当前最为重要的一场戏,就是要让这帮建奴士兵知道追击的后果。
穷寇莫追的道理,也是时候在这帮山民的心中留下一道难以被磨灭的痕迹了。
按照预先设定的结果,在快要到达预定山口之后,赵平乱便让马队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慢慢减速,让身后已经跑得直冒白气的驽马稍微的跟上了一点。
整个队伍一前一后的经过一处祥和宁静的山口,前面的马队安静祥和,后面马队就要原地升天了。
早就埋伏在这里的兵丁找了一个良好的时机,猛地按下了手中的电子起爆器。
一阵微弱的火光一闪,“轰”的一声巨响,将整座旷野都给震动了。
强大的劲风吹拂树叶,纷飞乱舞之间,战马的哀鸣之声骤起,正在前头玩命追赶的数十骑全都被碎石给击倒了。
后面的马队见状,连忙勒马想要急停,结果也是在这种巨大的纷乱之中相互倾轧,跌倒了一地。
只有最后的几匹战马因为反应时间充足,才堪堪来了个人立而起的高难度急停马术。
看着地上躺倒的同袍战友,以及前面蔽天的烟尘,是个人都不敢继续往前冲了。
之前在村寨之中就体验过尼堪奸细的炸药威力,此时在这深山野地之中重新体验一遍,那种震撼感只会更加的强烈。
之前还会因为要保护老小而不顾一切,现在根本就追不上前面的尼堪马队了,心中的怯意便开始占据上风了。
连忙下马,将战马在一旁的石头上拴好,残余的满八旗士兵才堪堪前往救治挤压在一起的兄弟。
战马的冲撞力是极大的,数十匹战马躯体彼此挤压,最低的都是骨断筋折。
艰难的将腿脚完好的战马给拉起来,有些腿部骨折的战马,也只能忍痛将其给杀死了。
腿部骨折的战马很难医治,受伤的战马又会反复起身压迫马身下的伤员,对人员造成二次伤害,杀掉是最好的选择。
大家都是在战场上滚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兵,就算救援的人数不多,可依旧非常的井井有条。
所有的伤员都被安置在路旁,受伤比较轻的,则拿着弓箭在一旁警戒,生怕前面的尼堪军队会反过来屠杀他们。
所幸,前面的尼堪军队的马蹄声似乎已经跑得很远了,这帮轻伤的满八旗才堪堪的松了一口气。
可是,看着面前大面积的伤员,又有那个人能够忍受得住这样的悲伤氛围呢?
领头的牛录额真生死不知,大量被战马倾轧的兵丁更是前途未卜。
骨折,等同于走一遍鬼门关,就算能够熬过来,以后不变成瘸子,都是一种天大的幸运。
这样的兵丁,以后上了战场,身体上的残缺,会让他们在生死搏斗之中处于劣势,稍不留意就会丢掉性命。
就算能够留在后方看守村寨,没有战场劫掠的财物,一家老小又靠什么过活?
北域苦寒之地,容不下任何一个多余的弱者。
随着被救出的轻伤员越来越多,稍微包扎了一番的人也陆续自动加入到救援的队伍之中。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现场弥漫的硝烟终于散尽了,场中的伤员也被全部救援了出来。
当场死亡的一个没有,但是有八个重伤员,带头的牛录额真运气比较好,没有被碎石打中要害,坠马的时候又是经验丰富,原地翻滚了几下,所以只是受了一些轻伤。
看着自己手下的兵丁成为如此惨状,战马更是大面积的死亡,牛录额真心中激愤之余,对于刚刚的那场巨大的爆炸也是心有余悸。
尼堪简直太狡猾了,不仅夜晚预谋了一场巨大的刺杀,甚至连最终的逃跑路线都已经规划好了。
面对这种谋划严密的存在,继续盲目追赶下去,不说他们伤亡惨重的现状,战马无力,冲上去了也是送死。
更何况,后面的追击路线之中还有没有更多的炸弹等着他们,依旧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
之前因为顺风局的厮杀而积攒的雄厚战意,当前都已经随着夜晚山间的冷风烟消云散了。
体内的肾上腺素全都被耗尽,身体沉重如灌了铅一般,追击队伍又是死伤惨重的一片,如何不是一阵悲从心起?
满八旗的族人本来就少,折损一个,想要重新补充回来,也是千难万难。
现在一个口气折损过半,领头的牛录额真只觉胸膛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捏着他的心口一般。
愤愤难平之间,牛录额真心中的激愤又起,恨不能刚刚的那帮尼堪奸细能够重新杀回来。
如此大战三百回合,就算战死荒山野地,也是一种最终的解脱。
心中情绪正在剧烈波动之间,又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遥远处带着巨大威压传递了过来。
这一声爆炸似乎比之前的更为巨大,声浪的冲击波震得附近的松动山石都簌簌落下了不少。
如此阴险的尼堪军队,竟然设下了如此必死的杀局,简直该死。
“快撤。
回去将蒙古人给叫来,让他们给我们报仇。”
知道自己不可能继续对敌,持续留在这里只会徒增危险,为首的牛录额真大喝一声,命令所有人将伤员搬运到战马之上,随即朝着村寨开始加速返回。
与这帮人一同返回的,还有赵平乱的队伍。
之前的另一场爆炸,除了有迷惑并吓退满八旗的用意以外,更多的还是为了掩盖他们从附近快速经过时的马蹄声。
连夜绕回到村寨附近,看着里面冷冷清清的样子,赵平乱毫无留恋,直接便返回了白广恩所在的那处山岭。
现在,赵平乱在满蒙大后方闹出大动静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这样的大动静,一定会导致满蒙联军后方出现巨大的动荡。
对于蒙古人的最后一张网,也要慢慢的收拢起来了。
“王掌柜,没有将你的性命留在这里,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看着趴伏在马背上瑟瑟发抖的王沐智,赵平乱带着微微笑意,言语轻佻地询问一句。
这话一出,惊得王沐智差点尿失禁了。
之前的过程到底有多么的凶险,王沐智在经历的时候还不觉得,只是在顺着本能一个劲的绝地求生,现在后劲上涌,王沐智只觉自己真是福大命大。
所有的老伙计都死了,王沐智原本觉得这就是因为自己福大命大。
现如今看来,所有的一切,竟然都是身旁这个年轻山匪刻意为之的结果。
命不是白赚的,能够苟活片刻,便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一如之前的苟活结果,就是以王家商会的前途作为直接赌注的。
现如今,兴隆村寨的女真人没有死光,之前的豪赌算是输了半程。
如今身如飘絮,不知未来前途如何,张家口堡的王家族人更是在劫难逃。
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模样,这个年轻的山匪现在问出这个问题,又是意欲何为?
又能意欲何为?
不过就是一死罢了。
真的要死吗?
只觉脖颈处像是突然多了一柄冰凉的战刀,之前在兴隆村寨所经历的血腥场面更是瞬间扑面而来。
死亡是具体的,死亡更是残酷的。
哀嚎是具体的,绝望更是暴虐的。
默然之间,王沐智不出任何意外地颓然了。
活着,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