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恬对许知县福了一礼,低着头退到后面去了。
黄家栋眉头蹙了蹙,不可思议的看了宋恬一眼,也没起身见礼。
“知县大人要查账,找蔡管事便可,我就不必跟着了……”
心说这是宋恬请来的救兵?
对付他,可能还不够格!
许常寿也没在意他的无礼,径直走到对面坐下。
身后的张有贵抱着官刀,就站在十七对面。
“这次恐怕黄老爷必须要配合了,朝廷下了文书,说地方上有人通过漕运贩卖私盐,扰乱市场秩序,务必严惩。
咱们丰林县的脚行漕运都在黄老爷手里把持着。
你要是不出面澄清一下,恐怕此事很难上报!”
黄家栋又是一愣。
漕运?
私盐?
难道这家伙都知道了?
还是……
他转头又瞟了宋恬一眼。
不,不可能是她。
私盐买卖他向来慎之又慎,除了他自己,连姓蔡的都不清楚其中的隐秘。
何况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妇人。
“呵呵呵……
许知县说笑呢吧。
我?
贩私盐!
你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呐!”
上次进京时堂叔的确是告诫他最近需小心。
已经有人盯上了漕运的行当,怕是会有人向陛下上奏此事。
要他一定要隐秘行事。
可这许常寿,是怎么听到风声的?
“黄老爷说笑了。
自然不是说您参与这贩私盐的事。
只是瓜田李下。
既然朝廷对此事要严查,您必得要做出个态度来才是。
把漕运账目拿到明面上来让大家都看一看,没有私盐之事,大家也都放心嘛!”
他今次来,一方面是帮宋恬解围。
一方面,也确实想彻查一下私盐之事。
云海潮日前给他发过一封密函,说京中有私盐流入,经查可能是走的涿林这边的水道。
让他好好注意着黄家栋。
若是此事办的好,也是他为官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说不得还会因此获得擢升机会。
纵然云海潮也提醒他。
黄家栋背景雄厚,可能有京中权贵替其撑腰,让他小心行事,量力而行。
可许常寿做了这么多年窝囊官,刚被宋恬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打了脸。
正是雄心再起打算一展拳脚的时候。
怎的能退缩?
这不,收到宋恬的求救信息,他就义无反顾的来了。
心中也在纳闷。
宋恬一个开小铺子的民妇,是如何知道漕运中有猫腻的?
黄家栋心中有鬼,自是不敢跟许常寿太叫板。
心虚的笑着回应:
“好说。
好说!
黄某向来遵规守法,良心买卖。
这身正不怕影子斜,许知县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他想起了朱康威胁知县的那一套。
“听说许家大公子,明年要下场。
说起来,跟谢郎算是一届的举子。
不知令郎,学业如何啊?”
许常寿阴沉着脸。
心想这一个个的,都欺人太甚!
他自是不能让这帮人再拿捏了去。
“黄老爷客气了。
犬子愚钝,但好在肯用功。
前些日子受云海潮云大人赏识,给请了专门的夫子。
此次下场,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于是通过杨树才与云海潮打了招呼,给自家儿子请了个保镖。
如此一来,他再做什么,也就不会再被威胁掣肘。
黄家栋没料到他竟然还有这一手。
恶狠狠瞪了旁边的宋恬一眼。
都怪这个恶妇,若不是她招惹了云海潮来。
这帮蝼蚁也不会找到敢跟他叫板的靠山!
堂叔的背后虽然是太师,可这等小事,也不好搬上台面来让太师出手。
‘哼呵呵呵!’
他笑的阴阳怪气,冲许常寿拱了拱手。
“那就预祝令郎,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话说到这儿,他也没心情再跟宋恬叫板了。
得赶紧回去安排安排漕运那边。
可别让这个不长眼的许常寿查出些什么来。
“老夫突感不适,需要回府去找个大夫来给瞧瞧。”
说着就搭了十七的胳膊略显艰难的站了起来,斜着眼睛瞅了一眼宋恬。
“宋娘子这饭庄怕是有点不干净,以后可要注意着,别吃死了人!”
宋恬捏了捏拳头。
他这是——威胁?
“许知县若想查账,随时恭候。
今个儿恕老夫不能奉陪了!”
说着就带着他的一帮侍卫大喇喇的走了。
宋恬赶紧上前给许常寿施礼:
“多谢知县大人为民女解围!”
许常寿摆摆手:
“宋娘子对本官多有帮助,本官投桃报李是应该的。”
说着无不纳闷的看着宋恬:
“宋娘子是怎么知道漕运有猫腻的?”
他也不过是才收到云海潮的密信。
宋恬不好意思的笑笑:
“之前跟杨掌柜一起为合作社的事拜访大人,看到您拿的卷宗上写了漕运两个字。
如今被黄家栋找上,骑虎难下,一时心急,就想拿这个当请神牌。
知县大人恕罪!”
她自然不好说是谢云哲看见的。
如今只借了一回势,黄家栋似乎就有所怀疑了。
以后还是小心为妙!
许常寿无奈的摇摇头。
还以为她真知道什么内幕呢。
“那是朝廷例发的公文,没想到却叫宋娘子看去了!”
宋恬羞赧一笑。
她是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黄家栋若是真盯着她不放,这小铺子撑不了几天就得关张。
她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呢。
本以为许常寿会暗搓搓给黄家栋找些麻烦,让他没心情一直给她捣乱就行了。
没想到这知县也是个耿直boy,直接杀了过来当面质问。
也不知那黄家栋会如何想。
“知县大人,您此番当面问他漕运私盐的事儿,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他这回有了准备,您还怎么查呀?”
宋恬不禁替许常寿捏了把汗。
然而人家却一点儿都不担心。
“我正是要打草惊蛇,才好让那人露出马脚。”
他烦躁的挥了挥手。
不管怎么说,黄家栋都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他怕自己到头来也不过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此事宋娘子不必管了,本官自然心中有数。”
说着他就告辞离开了。
张有贵留下来跟宋恬解释。
“虽说黄家栋的漕运脚行隶属丰林县,但他手里有京城漕运开的豁免凭证。
一般来说,除非特殊需要,知县大人是无权查他的账的。”
宋恬这才了解许常寿为何这般高调宣布漕运有问题。
因为这正是一个能进入漕运内部的特殊情况。
黄家栋为了自证清白,必然不敢轻易拂了他的面子,允许他自行查账。
可事情既然已经说开。
许常寿再去,还能查出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