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松背着手站在阁陵台之上,俯瞰阁下弟子,眼中带着晦暗不明且慈悲的意味,他目光幽长。底下人头耸动,时不时发出细小的喧闹声,秦墨松扬了扬下巴,冲着下边的弟子道:“众秦氏弟子!顶礼!”
秦墨松声音低沉厚重,在这样逼仄的空间中多了几分空灵感。公孙昭和呼延卓看向左右,只见那些秦氏弟子像一个个着了魔似的,突然口中念念有词,胳膊伸出头顶,双手合拢,紧闭双眼。
呼延卓小声惊呼:“大型传魔现场!”
公孙昭看着这些弟子整齐划一的动作,只觉好笑。
而傅丹灵刚入秦氏,自然还未得秦氏所传授的规矩,于是也愣愣在其中。
这么一来,公孙昭四人在这人山人海中就颇为突兀。
呼延卓嘴角一歪,笑得开心。
公孙昭没忍住,试探性地戳了戳就站在她身边的秦斑萧,只见他口中不停,表情似是虔诚又带痛苦,紧紧闭着眼,眉头皱出一条缝。
呼延端则冷眼看着这一切。
半晌,就在公孙昭觉得时间已经过得天荒地老,而这些弟子要原地坐化的时候,秦墨松的喉咙发出“咔噔”的声响,这些弟子便纷纷睁开眼,手还拢在脑袋上,深深鞠了一躬。
事毕,他们放下已经酸痛的胳膊,各自捶腿揉肩不提。
秦斑萧伸了个腰,脸皱成一团。他侧头对公孙昭道:“这是秦氏开会时的必要仪式,表达对秦氏师祖的敬畏之情,历来如此,姑娘不必觉得诧异。”
呼延卓感到好笑:“那你们这仪式感也真强。”
秦斑萧道:“礼经民行,秦氏极注重礼法,就算是修仙者,也没有特权。”有礼才得行走四方,仪式感是少不了的。
傅丹灵听到这话,瞬时愁眉苦脸,他地城界从小自由惯了,现在突然认了个这么礼仪为重的宗族,压力感顿然增加不少。
呼延卓点头:“甚好。”
秦墨松这时候一言不发,只盯着台下弟子揉腿摸眼,大概过了一刻钟,他才沉沉开口。
“秦氏子弟人才辈出,如今为了秦氏的万代千秋,秦氏这偌大的基业也该让年轻一辈的出色者接手,我早已力不从心,如今就将着最后的权利用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以后,秦氏的家主,便是——傅丹灵。”
傅丹灵还在愣愣点头,结果秦墨松这话就像一道惊雷劈在他的耳边,将他震了个激灵。
呼延端皱了皱眉。
公孙昭此刻有种说不出的意味,秦氏的家主,姓傅。
呼延卓则笑:“铺垫半天,找了个最不顶用的。”
他们原本以为,这个位置是要传给秦曦和的。
令公孙昭更觉得奇怪的是,底下弟子竟然全无异议。秦斑萧此时低垂着头,一副乖巧模样,而站在最前排的秦曦和,也一派自然表情,仿佛秦墨松提前就已经告知他们了一般。
公孙昭抬眼,她心中摇头,不对,与其说是仿佛,不如说就是,所以,为何秦氏弟子竟然全部同意由一个并不熟悉还是刚刚进了秦氏的人来担任家主,而秦墨松又是如何说服他们的?
公孙昭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站在第一排位置的秦曦和,他的身形放松,竟未体现出一丝不甘的气息。
傅丹灵嘴唇轻颤,他鼓起勇气举起手,向着站在高处的秦墨松道:“秦家主你……你莫不是……搞错了?”他指了指自己,“我……?”
秦墨松眼眸深沉,他缓缓道:“就是你,秦氏审吏官的独子,傅丹灵。”
公孙昭侧头,原来,傅丹灵便是那位秦氏断司院判的儿子,也就是那位莫名其妙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秦倦安的儿子。
这对傅丹灵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义父傅轻染已经死了,而他稀里糊涂地被秦曦和带来秦氏认祖归宗,每天面对陌生的人,陌生的家族,而现在,又突然冒出一位有名有姓的父亲,这让他怎么接受?!
而因为这个,就莫名其妙的让他接任什么家主之位,简直笑话。
傅丹灵面上通红,他急道:“你们在胡来!我可不陪着!这家主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说让谁当就让谁当!再者说,你们经过我同意了么?!想就这么把我处置,我不会随了你们的愿!”他脾气一上来,便顾不得许多,转身就向外跑去。
反观秦墨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眼神透着淡淡的凄哀。
秦曦和道:“我去追。”
弟子们没有什么异议,嘴上互相低言几句,便各自散去。
公孙昭抱臂,皱眉道:“这秦家主发什么病?”
呼延卓笑着接话道:“要我说,定然是这傅丹灵身上有这我们意想不到的价值,要不就是秦墨松对秦倦安干了什么亏心事,如今年老忏悔,便将这位置送给秦倦安的儿子,用来赎罪,省得以后下十八层地狱。”
公孙昭调侃道:“那怎么其他弟子也屈于他的淫威?这秦曦和看着像是家主之位跟他没关系似的,可谓孝子。”
在鬼门山时,傅丹灵的一腔热忱早已让公孙昭将他当成自己这一方的伙伴,如今秦氏一声招呼不打地将傅丹灵推向漩涡中心,怎能让公孙昭不愤?
对于旁人来讲,家主之位掉在头上可谓是天大的馅饼,可对于傅丹灵这样一贯自由又经过突生变故而失去至亲之人,现在这个时机将他推向家主之位,绝对算不得是一个好事情。
公孙昭不由得想,秦氏到底想干什么?!又或许真如呼延卓所说,当初秦倦安的事其实另有隐情?而秦墨松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另一边秦曦和已经追上傅丹灵,只不过被春熏拦住。
秦曦和看着横亘在他和傅丹灵之间的春熏,道:“我有话跟他说。”
“他没话跟你说。”
秦曦和看着傅丹灵头也不回的背影,只道:“傅丹灵,你是我秦家子弟,于庚子年出生,其母为其取名秦扶光,以太阳出生,万物复苏为意。后来你父亲出事,没过多久秦氏便溃散,其母将你带入地城界,后你被傅轻染前辈收养,秦氏一直记得你,之所以没有早日去找你,是因不想让你再被这些事纠缠,到如今,你已经长大,是时候担起秦氏的责任了。你父亲秦倦安,不仅仅是断司院的司判,更是秦氏的家主。”
傅丹灵回头,他面上似要哭出来一般,他道:“既然如此,又为何非要是我?没有我,秦氏这些年不也照样活着?我自小身体不好,甚至死过一回,那时候,你们在哪?!只怕冷眼旁观罢?现在空口白牙说我的父亲是什么秦倦安,你让我如何相信,总之,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们秦氏的家主谁爱当谁当,总之不会是我!还请秦公子不必多费口舌,你我无话!阿熏,我们走!”
秦曦和皱了皱眉,心中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