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归城内。
此时雁归城的城门被紧紧的关闭着。
城主府门口,一众士兵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些年带着他们出生入死的小姐的命令。
秋缘看着自己长大的这座府邸。
纵使心中有万般不舍,她也知道,此刻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
难道自己就甘心做一个所谓的子爵夫人?
不,谁谁的夫人,那不属于她的未来。
她到现在都不理解,明明秋无忌让她去军伍中磨练自己,养出了极强的个性。
却又要用婚姻将她的个性强行拔掉。
那不行的。
至少,现在的她,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秋缘拔出腰间的长刀,身后的士兵们瞬间明白了意思。
一众人撞开了城主府的大门,将那些丫鬟仆人制伏在地,砍杀了要去通风报信的管家。
他们随着秋缘一路深入这座奢华的府邸。
直到,来到了秋无忌的书房门口。
他们此刻没有一个人敢进入其中。
毕竟,这是他们曾经的城主。
“这是我跟他的恩怨,你们不必插手。”
秋缘说着,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里面,秋无忌端坐在书桌前,将毛笔放到一边。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我的人说,你去见了一个男人,他似乎和你说了什么,看样子说的东西很大逆不道。”
秋无忌斜靠在椅子上,目光审视的看着秋缘。
“确实大逆不道,但,女儿喜欢这大逆不道的言论。”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贵族们早个千百年,他们的祖先也在地上种地。”
秋缘说着,提着刀,接近着自己的父亲。
“所以,这就是他教给你的东西?杀死自己的父亲?”
秋无忌眯着眼,诘问着自己的女儿。
“我不知道鸟儿为什么生来就能飞翔,但父亲,我知道,被关在笼中的鸟儿,它能否拥抱蓝天,只能由笼子主人的心情决定,而我,不想做那笼中鸟。”
秋缘说罢,便再也没有了一丝的犹豫,一刀插进了自己父亲的心脏。
“咳,很好。”
秋无忌吐了一口血,只是说了一句很好。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心脏被钢刀贯穿,鲜血慢慢的溢出。
生命从他的身体中流失。
“你,有资格掌握,自己的人生。”
秋无忌看着自己的女儿,再次吐出了一句话,便将头颅彻底的低了下去。
他的身体再也没有了生机。
在秋无忌的心中,提不起刀的女儿太过心软,没有资格掌握自己的人生。
而现在的秋缘,能够提得起刀,敢将刀放在这个时代好似苍天一般的父亲的脖子上。
她现在,有资格掌握自己的人生。
“.......”
秋缘没有说话,她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曾经在战场上夺走很多人性命的手,如今夺走了自己亲生父亲的性命。
什么样的感觉?
她不清楚,只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好空,空空如也。
脑海中什么也没有。
忽得,她似乎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张信。
那信上写了一些字。
写的,封面上写着秋缘亲启这四个字。
不是秋无忌经常挂在口中的缘儿,而是秋缘。
秋缘看着这封信,不知道为何,她怕打开它,但她的手却没有停下,拿起了信,将信封拆开。
【我想,我不知道我们的想法,到底谁是对,谁是错。】
这是信开头的第一句话。
可能,这是一个父亲,在与女儿产生分歧的时候,做出的反思。
秋无忌在用自己老成的话语骂走了秋缘后,他确实也想过,自己这样到底是否是对的。
【但不管谁对谁错,我欺骗了你,整整十五年,这一点,我错得彻底。】
【或许,我不给你这个希望,让你乖乖的做一个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你今天也不会这般失望。】
【我也想过,就这样兑现了当年承诺,你不用嫁人,和你弟弟一起陪在为父身边,又怎会有今日?】
【可这名利场就如同汹涌大河,入了河,我便是一叶孤舟,自是不进则退。】
【不,甚至是粉身碎骨,也说不清的。】
秋无忌在信中说了自己的难处,也说了自己曾经的想法。
他毕竟也是一个父亲,他只有两个孩子。
不像天子,王公们一般,妻儿成群,甚至都认不清自己的孩子是哪个和哪个。
还要去翻个起居录才能知道这是自己的孩子。
他自然是疼爱这两个孩子的。
不管是秋缘,还是秋缘的胞弟,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但,入了这名利场,有些事情,稀里糊涂的,就做下了。
手下人的欲望,自己的欲望,一切的一切,谁又说得清。
【但,我并不想将这份苦衷与你多说,我给你了一个考验,那便是弑父。】
【你若能下定决心杀死自己的父亲,拥有面对那些后事的能力,那,恭喜你,你不再是缘儿了,你是能够掌握自己人生的秋缘。】
【你,长大了。】
【只有拥有弑父的狠辣和面对后事深思熟虑的手段,你才能够以一介女儿身在这世道立足,掌控自己的人生。】
【原本我连信封都不该留下的,这样会让你感到愧疚,但仔细想来,我还是不想在自己女儿心中留下一个太差的形象,也算是,一份私心。】
【说到底,还是我这个父亲不称职,随意许下了承诺却不愿做到,为了自己的一丝私欲,便要牺牲自己的孩子,嫁给一个素不相识,连品行都不知几何的男子。】
【有时我也会想,若是你母亲还在世,她是否会拦着我些,亦或者我还是如现在般固执,骂她是妇人之见,如骂你天真一般。】
【多说倒也无益,帮我葬在你母亲的墓旁便好,我啊,想她了。】
秋无忌放不下自己的欲望,也不能放下。
若秋缘没有杀他,那他便将秋缘嫁出去。
因为连弑父都做不到的秋缘,根本没有资格在这样的世道,握着一座城池活下去。
嫁人,才是她的归宿。
若她动了杀心,将之付之行动,那她便有资格在这样的世道,闯出一番名堂。
那,作为一个父亲,便也能够放心了。
说到底,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看着自己孩子长大的父亲,心中还是盼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够过上孩子自己想要的生活。
只是,这个代价,它很大,很沉重。
“........”
秋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想。
信封上的字断断续续的,有些地方还有些湿润。
自己的父亲,是哭了的。
他或许,真的也有自己的难处。
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她不会怪秋无忌为什么不说这一切,为什么不在自己刀子插进去之前说出来。
秋无忌要的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儿。
只有这样的女儿,才能够在这样尔虞我诈的世道中存活下来。
连父亲都能手刃的人,才能够在该杀的时候杀,该放的时候放。
她自然也不会怪邓儒给她讲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
如果不是自己打心底里认同,那又怎会被大逆不道的言论所打动。
她就是喜欢那样的言论,那是她的本心。
她更不会怪自己。
秋无忌是真的要把她嫁给子爵的儿子。
而那,不是她想要的未来。
沉默了许久,秋缘最终跪了下去,在秋无忌的尸体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对父亲的恨,对父亲的悔,都随着这三个响头,烟消云散。
“爹。”
秋缘只是喊了声爹,便不再说话,擦去眼角的眼泪,将信封拿到一盏烛火前,看着它,看着这一纸书信,化为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