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最终熄灭。
大批修士齐聚一堂,倾尽全力扑灭余烬。
或许苍穹之上,天道亦感念此举欲遮掩世间罪孽,顷刻之间,大雨磅礴而至。
这场雨来势汹汹,毫无预兆,豆大雨滴疾坠大地,噼啪作响。
伴随狂风骤起,京畿之内,黎民百姓纷纷闭门不出,抵御风雨侵袭。
狂风在街巷中怒吼肆虐。
雨愈演愈烈,宛如神灵手持巨盆自九天泼洒而下。
然而无论是徐圣康或是吕超,皆无离场之意。
前者痛失世间最后两位血亲,又闻知父皇秘辛,尚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与震撼之中,无法抽身而出。
后者则满心怅惘。
吕超失去了一位挚友,尽管这位挚友从相识至今不足两日时光。
然友情之深浅,并非由时日长短所决定。
齐王已然远去,吕超心中哀痛吗?
自然是哀痛不已。
然而却又未至于无法承受。
因齐王言之有理。
他一生太过艰辛,每日备受煎熬,忍受折磨。
他能够支撑至今,全凭一口坚韧不屈的元气。
而这本身便是一个奇迹。
或许对他而言,死亡实乃一种解脱。
特别是在他斩杀太后,了却一段恩怨之后。
然而吕超却感到压力倍增。
齐王的舍生取义,让吕超意识到他的生命,已不再仅属于自己一人。
而是承载着齐王的期望与寄托。
“徐兄,你实在让人头痛。”
吕超低声自语。
齐王的遗体已被寻回,即便化为了焦黑之躯,但好歹保持了完整的形体。
太后就没有这般幸运了。
连同那根石柱,一同化为了飞灰。
偶尔寻见些许残骸,但也再无任何价值。
这一波动乱终告平息。
事态平息后,众人汇聚于立政殿内。
谁也没有料到,一切竟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自曹正淳遭毒手开始,直至齐王与太后玉石俱焚,仿佛一切都如同一场荒诞且真实的梦境。
此刻的立政殿内,无人发声。
主要还是因为徐圣康与吕超二人心绪复杂,他人自然不便插嘴。
过了半盏茶功夫,徐圣康才开口问道:
“诸位以为,先皇是否真如外界所传,乃那样的人呢?”
徐圣康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无力与颓唐。
今日,她无疑是受到冲击最大的一个。
不但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那个曾一度在她心中犹如太阳般光辉的父亲形象,如今却变得陌生疏离。
她甚至都无法找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此刻的感受。
冷漠、狠辣、怯懦、窝囊......
在此刻的瞬间,他思绪如潮,诸多难以言表之秘涌现心头,最终只能以一句“那样的存在”代指。
对此,无人敢于轻易接话。
唯有吕阳,在短暂的沉默后,给出了回应。
\"观其言行,确实不能称之为一名优秀的修真帝王。\"
吕阳的评价公正而不失深意。
实际上,若非顾忌到徐长生此刻的情绪,他的言语必定不会这般“含蓄”。
那名前任帝王分明是一个修炼界的昏君!
四大宗族的崛起,其中便有三个宗族是在其统治时期崭露头角。
倘若他能够稍显决绝与坚韧,大乾也不会陷入如今的局面。
在世俗之中,这位前任帝王的声望早已荡然无存。
在得知齐王遭遇之后,更是毋庸置疑地跌入谷底。
“朕明白了。”
徐长生叹息一声,言语间透露出对先帝行为的震惊与失望。
她想起了齐王悲惨的命运,内心深处亦感同身受,对那位父皇的狠心感到不解。
尽管从家谱中的祖辈记述中隐约感知到一丝苦衷,然而面对这种局面,她仍无法释怀。
“或许前任帝王并非我们想象中那般平庸无能,他虽懦弱且冷酷,但也并非全然愚笨之人。”
萧韵秋适时插话,她的观点独特而犀利。
“比如太后之事,他的处置,其实并无过错之处。”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徐长生眉头紧锁。
“无误?”
放任太后胡作非为,重惩齐王,这也能算正确?
“孩童才会分辨黑白对错,而成年人则洞悉利益权衡。乍一看,前任帝王似乎犯了错,但实际上结合当时的处境,未必就是如此。”
萧韵秋神情自若地轻抚着秀发。
“当年那些修仙宗门胁迫前任帝王联姻,强迫太后嫁给他,其居心叵测,不言而喻。无非想要借此掌控前任帝王,并假若太后诞下子嗣,定会扶持那位‘仙子’血脉登基称帝,届时,我大乾皇朝便会沦为其傀儡,必将灭亡无疑。”
“前任帝王自然明白这一切,他只是无可奈何,被迫顺从修仙宗门的意愿,但在心底里,他一定是万分抗拒……”
“所以,当他知晓太后所行之事之后,其心境如何?恐怕更多的是意外之喜而非愤怒吧。”
“因为她为前任帝王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一个堂而皇之地疏远太后,并且让修仙宗门彻底理亏的借口。”
“这无疑是上苍赐予他的良机,他自然会紧紧把握住这个时机,果断与太后划清界限,以此受害者之姿,打破修仙宗门布下的困局。”
听罢萧韵秋的一席话,众人皆点头称是。
徐长生沉思片刻,继而提问:
“可是为何他并未处死太后,又何以要加害皇叔祖呢?”
萧韵秋微笑着回答:
“留下太后的性命,原因很简单,活生生的她更具利用价值。她曾是修仙宗门手中的棋子,让前任帝王深感厌恶,但如今对于修仙宗门而言,她已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反而成为了前任帝王手中的一枚棋子。”
“棋子?”
……
不错,太后尚存于世,便不可令其离开宫廷半步。即便仙府势力庞大,欲掩耳盗铃亦是徒劳无功。只要太后一日仍在,他们便始终有愧于心,帝王随时可借太后昔日之过问罪于仙府。
“此法竟也可行?”
“何以不可?”
“此举乃是废物再利用之策。试想,若你是仙府之人,意图迫使帝王退让,而此刻却赫然见到太后,恐怕开口相逼也会有所顾忌吧。”
萧韵秋之论点独树一帜,引人深思。
有人不禁发问:“然而仙府之人果真会有这般顾忌吗?”
萧韵秋点头赞同:“仙府固然无情,此言不虚,但他们却最喜好沽名钓誉。”
倘若知情者悉知公孙水荷往昔对待太后之举,必对此观点表示认同,因他们的确对太后深恶痛绝。细数太后所行之事,足令人怒火中烧。
“但为何又要牵扯上皇叔祖呢?”
“甚至我猜测,那位与太后勾结做下卑劣之事的仙府弟子,是否会是帝王暗中布下的一步棋局?”
“他意欲以此策略打破僵局,却不料最终让齐王撞破了……”
这一推断顿时令群臣哗然,连吕超此刻也是感到三观受震。
莫非事实果真如此?他细细揣摩一番,确觉并非无稽之谈。帝王虽显弱势,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愚蠢,或许他正是以受害者的身份予以反击,手段虽耻辱,但却甚为有效。
“竟是如此吗?”徐圣康觉得自己获益匪浅,萧韵秋的一席话使她眼界大开。
“这一切终究不过是推测,也许真相确实如是,也可能帝王就是一个纯粹的懦夫。往事已矣,当事人皆已逝去,真相恐怕只能随他们一同埋入尘土之中。”
萧韵秋摊手示意。
她不过是在揣测,并不能确保无疑。但听了她的话,徐圣康的心情倒略有好转。于是她决定就此事件作出定论:
“即刻传旨,今夜之事,任何人不得泄露出去,对外宣称仅是太后寝宫突发大火,齐王救火时不幸涉险……皇叔祖去世,依亲王规格办理葬礼,朕亲自主持。至于太后,待到合适之时,给她建一座衣冠冢,安葬了吧。”
众臣纷纷俯身行礼,回应道:“谨遵圣命。”
参与昨夜之事的人虽多,但所幸皆能保守秘密。巡天监之辈自不用说,吕超与徐圣康自然也不会失言。至于那些护陵守卫,则更无需担忧,他们会终生守护宗祠,不与外界接触。
纵然如此,世上终无密不透风之墙,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实属难免。外界必然谣言四起,但相较于其他可能的结果,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此事只能如此处置。
随后,吕超领着众人离开了皇宫。行至途中,秦正锋不由得摇头感叹:“原本是前来祝寿的,不曾想却成了送丧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