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平整,就拿笔者来说,当时进行平板研磨,用平刮刀削平突出部位。所得到的,也只是个相对平整。因为鱼鳞状的刮痕,看起来是平整,实际上 是一个个凹凸,里边便于储油,形成油膜,免得平面出现刮痕。
孙燕从的经历也就是如此,人生吗,谁不经历大平整下的小不平整。
权健有的休息日,也是太阳晒糊了腚才迷迷瞪瞪的醒来。
要不是老妈妈催,惦记着中午要在蒋薇薇家里吃饭,他还真舍不得离开枕头。千金难买回头觉吗,平日上班哪有睡懒觉的福分?
这是给薇薇她爸买的两瓶洋河大曲,还有这只公鸡。去人家吃饭,再说是未来的女婿,也不能空着两只爪子去。
权健有的母亲这人就是讲究,得了别人一分钱的便宜心里就不安生。
知道了!
权健有懒懒的说。蒋薇薇父母已经说了多次,亲戚里道的,不要太讲究,母亲就是不听。
权健有带着点抱怨:妈!你以后不要这样了。薇薇说了几次,她家开门没有十步远就是自由市场。她们家买的东西比咱家买的贱,还好!人家都说老公公背着儿媳妇爬泰山,出力不讨好。你还真是的……
母亲轻轻叹口气:妈还不是为你们好?盼望着你们两个相亲相爱和和睦睦,早日成家让妈抱孙子。
现在矿上的经济情况不好,你们一线工区的工资都不能按月发!以后,还不知怎么样唻。咱们煤矿人真的过时了吗?不知薇薇心里怎么想的,她可是银行的员工呵?
权健有挺自信:妈,对于薇薇你就一万个放心吧。对她,我还能不了解,这个儿媳妇跑不了。
母亲摇晃着白了大半的头发,长长的吁口气:妈是担心一旦矿山关闭停产,你们这些人到哪里去。没有了工作,别说娶妻成家了,到哪里去挠食?
权健有被触动了心事,轻轻的叹口气:那么好的煤矿说不行就不行了。
昨晚下中班,回家的时候。一看往日灯火通明的煤矿,只有主副井附近还有点灯火。到处黑咕隆咚的,哪还有当年的热乎劲。
走到大门口,往日灯火辉煌的,现在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在亮。一堆堆枯树叶,在紧闭的大门口不住翻滚打踅,只有供人出入的小门还开着。连接家属宿舍的马路也是黑乎乎的,没有几盏灯再亮,想想从前的辉煌,真叫人寒心。
母亲轻喟了声,牙疼似的哼哼着:现在矿上的人,还没有我们干时的四分之一多。关井,清算!那么好的职工说裁就裁?叫人寒心,我们可是为了国家做过大贡献的啊!
权健有皱着眉头:妈,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天塌下来有地接着,我就不相信,上级能不问我们这些为煤炭拼死拼活的人。至于薇薇,妈就放心吧,最近我们就想把婚事办了。我,就是去要饭,她也不会嫌弃的。
说着话,就到了年底,春节眼看着就要来到。
这是一个阴霾的深冬的清早。
酝酿了一个多月的大雪终于要下。据天气预报,雪是前天就要下的,然而气象局失手了。
有人笑话说,除了人工降雨,气象局的天气预报没有几个是准确的。
这次的下雪,气象预报,倒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浓浓的阴云.象浸湿的被褥挂在树梢压在屋顶,让人们的喘气都十分困难。外出的每个人的口鼻,都成了喷气机车,呵出的白气,连眉毛胡子都染白了。
清早,五点多钟,林彦俊就按老规矩起了床。妻子吴小怎在他刚洗漱完毕,就把热面条端到他面前。
待丈夫吃完,去看看两个熟睡的小毛头的时候。
吴小怎帮他推出了自行车,抬头望望天,天开始花花搭搭的飘下雪花。
吴小怎:今天你就别去上班吧?又不摊你的班,歇一天呗。
林彦俊摇摇头:今天带班的区长请假,新来的副书记不熟悉情况。当前矿上这样困难,在职的矿工应该共度时艰,有一份力也得拼着出二份劲。矿老了,患有各种老年病。一不小心,就会出差错。在矿领导作难的时候,不能越渴越给盐吃。能搭把力,就不能惜力气。我得去!
除了开始飘洒的雪花,这个清早,和林彦俊从到煤矿上班,就开始经历的,几千多个清早没什么异样。上班的工人
行色总是匆匆忙忙的,甚至有些顾头不顾尾。
林彦俊临出门时,吴小怎倚在门框上,看到他的身影没进晨霭,又被村口的树林掩没。
她心里慌慌的,总感到有哪点不对劲。具体的又说不上来,长长的叹口气,掩上院子门。
林彦俊所在的煤矿老了,如同度过雄风抖擞的快意人生,而今面临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拄着拐杖,弯着腰,每挪一步都要连咳嗽带喘,艰难的熬过生命的最后时光。
矿里的人已经精简了五分之四,往日熙熙攘攘的热闹成了英雄怀旧的梦。
走在煤矿人烟稀少的路上,威武的煤矿大门口,门可罗雀。
地上的黄叶,随风翻滚或飘飘飏飏奔向远方,或者成堆分片埋填沟垄。
曾经扬眉吐气的矿工们,没有了以往天不怕地不怕的精气神。谁也弄不清,再坚持过几个月,停产关井以后,自己将身落何方?
家再破,地再薄,这里他们是主人。
一旦失去了他们熟悉的矿山环境,他们就是任凭风暴带向远方的打工汉。
前一时期,吴小怎因林彦俊工友的婚礼,酒席散后随他去了趟工作单位。看到凄凉破败的景象,不要说林彦俊眉头紧锁,吴小怎也自暗暗心酸。
呼啦啦大厦将倾的阴云,一直沉甸甸的,压着还留守在矿上的人。
权健有是在睡梦中,被母亲喊醒的。
适时他正在做着美梦,做梦娶媳妇吧。
昨晚和蒋薇薇纠缠了大半夜,什么手段都拿了出来,她就是不上套。
不过分手时,她是紧紧的偎贴着他,长时间的亲吻后,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反正早晚是你的人,性子这么急,羞人答答的。
林彦俊用下巴颏磨蹭着她纤细的脖子:我心里着了火一样的煎熬。你想想,我都快二十五岁了,咱们恋爱也有两年了,连个女人的味都没尝着,死了不亏吗?反正登过记,法律上已经是合法夫妻!
蒋薇薇噗呲一笑,双手吊在他的脖子上,贴住他的胸脯,仰起脸:你,要真是想,明天我给你!今天,我,我身上不太干净。
权健有是笑着入梦的,母亲喊他起床的时候,他还在梦中感受,蒋薇薇在他怀里鲤鱼打挺的激情。
天阴得很厚,雪花不时的鹅毛般飘落下来。
待到傍晚上井的时候,一直穿着黑色衣装的煤矿,应该是琼楼玉宇,白雪罩地,素面朝天了吧。
掘进一区,不!现在叫综合工区。班前会一如既往的先是沉闷,一大间会议室里,十几排连椅上,人们有蹲有坐。奇怪的是明明有位子,大马猴似的季成矿偏爱蹲在墙角旮旯,一明一灭的抽着香烟,活像个吞云吐雾的妖怪。他已经临近退休的年龄,明年此时的退休手续应该办完了,现在办理心态最好的就是他,劳累了一辈子,根本不存在清算和再就业的顾虑。
工人们大多都夹着烟卷,悠悠扬扬的喷云吐雾,大块的烟云,让人有缺氧的感觉,头顶的电灯也显得分外昏黄。
伙计,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能撑几天?
技校毕业,才上半年班的李树来看着季成矿和华明晨,嗫嗫蠕蠕的说。
新来的鸡都要啄三口,何况才出校门的新工人蛋子。虽然有林彦俊在没有一个人敢欺负他,李树来的表现任然和个受气的童养媳,从来没有敢乍翅。
当官的嘴,婊子的腿,活泛的很。管他撑几天,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一向爱发牢骚的华明晨,气哼哼的说。这家伙嘴臭心里香,干活从不惜力,对人热情,遇到危险总是不怯场,可惜就是个撅嘴骡子。大概觉着不过瘾,继续:卸磨杀驴的事从来不少见,用人可前,不用人可后。要关井了,怎么这些往日的宝贝疙瘩,已经成为用完的餐巾纸。
季成矿瘪着嘴哑哑的笑着,食指点着华明晨:你这小子不光是撅嘴骡子,还有个驴脾气!
林彦俊用眼扫了华明晨一眼:少说两句好吧!矿上再难,已经结算离矿那么多人,咱们不是还在继续工作吗?我相信上级不会抛弃咱们的。
华明晨喉结咕哝了几下,终于没再出声,在班里对班长林彦俊都是很尊敬的。他也就是偶尔打打俏皮,班长发话,华明晨是从来不打梗的。这在班里已经成为惯性,林彦俊可不是领着一群绵羊的狮子,他是十足的雄狮!
才上任的支部副书记孙燕从,这时站了起来,挥挥手让大家安静,然后讲开了形势,讲起掘进二区的光荣历史和传统。
一时大家又像回到红红火火的当年,心就热火起来,屋里的烟雾也飘散出不少。
长期在生与死之间拼搏的煤矿工人,无论自己家里有什么不愉快。谈到国家需要煤煤,人那就是发动的机器,梗也不会打的。个人服从集体,小局服从大局嘛!
林彦俊照例分配当日的具体工作。面临关井结算压力的掘进二区工人,一如既往的精神饱满的涌出会议室。除了天阴沉着脸,一片片雪花扑面而来,与千万个下井前的早晨没什么两样。他们不知道的是,近两年国有老矿淤积的血管,就要突然爆裂。
工人们匆匆忙忙换上工作服,工作服基本就是三大样,别看破破烂烂,矿工们还是很珍惜的。
排队领到矿灯,将蓄电池盒串在帆布腰带上,一个个很潇洒的让矿灯耷拉在胸前,摇摇摆摆的走着。矿灯是矿工的眼睛,矿工们是很珍惜的。一走一晃荡,矿灯闪烁跳跃的灯光,照在装有照明灯的大巷里,魔幻的发着迷人的光,就像天上的星星掉在泛着涟漪的湖水里。
现在的副井井口,需要下井的人不太多。要下井的这一拨,也就是掘进二区的五六十口人。
要在过去,这个时间段,是副井口最热闹的时光。全矿万把口子人,每早至少要有近千口子,要从这里经过,才能到达几百米井下自己的工作岗位。
按老习惯,林彦俊还是第一个抬腿迈进罐笼。
虽然罐笼还没有开始启动,人们已经感受到,冷飕飕的凉气扑面而来,哗啦啦的淋水声不绝于耳。
这是往井下进风哩。
林彦俊所在的掘进二区,是全国有名的掘进区队。
当红的时候,喊出的:“地球转一圈我转一圈半”的口号。说明了当时煤炭的紧缺,矿工拼命多出煤炭的心情,在全国煤炭战线很有代表性。
这是只特别能战斗的掘进区队。无论面对的是多么恶劣的自然环境,只要领导一声令下,工人们都是象下山的小老虎,嗷嗷叫的向前冲。在他们面前,没有凿不动的岩石,打不通的巷道。
掘进二区自从成立以来,各类锦旗奖状得了有上百面,矿处级干部也提拔的老鼻子了。
如今煤矿进入衰老关闭期,这个区队一直还是保持着高昂的士气。没有成规模的煤可采了,采煤工区已经裁撤的差不多。相应的掘进工程也停了摆,撤的撤,到其他煤矿打工的打工,硕果仅存的就只有掘进二区。
这既是矿领导对它的偏爱,还有一些巷道需要维修,一些残留煤柱需要回采。这就需要一个具有良好作风,技术全面,听从指挥的工区来承担。全矿掰开手指查,掘进二区都是大拇哥。
掘进二区带班的班长,提拔的几率极大。来这里锻炼的机关干部,也大多是要担任要职的。
林彦俊前腿迈进罐笼,紧跟着他就是孙燕从。
这孙燕从是机关党委宣传科才下来的干事,暂任工区支部副书记。
按理来说,孙燕从也算是老资格了。
没去徐州煤校学习以前,就是宣传科的理论干事,从煤校学习三年回来后,又在原岗位干了两年。和他同时提拔为干事的,有人已经干到了党委书记。
孙燕从的牌笔。刚要提拔吧,遴选干部的标准突变为: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
他的理论水平虽然不低,但就是缺少正儿八经的文凭。等到文凭拿到手,又偏偏新政策下来,大中专毕业生报到后,一律先到基层一线锻炼实习。
这不,组织部门衡量再三,决定让他先到掘进二区镀镀金。
林彦俊和孙燕从在大巷里踢哩趿拉走着,嘴里可没有失闲。
孙书记!这要是在以前,咱们不用费这么多走路的时间吧。行人电车一拉,不一会就到了迎头,现在得费多少力气?
林彦俊有些抱怨的说。
衰老矿井,跑风进水的,吨煤成本入不敷出。现在,从节约的程度出发,行人电车已经被矿山关闭,一线工人多费力气就成了必然。
孙燕从闷闷的咳了声:有什么办法,过时的凤凰不如鸡。过去咱们矿有近万人,每年三百多万的产量。现在还有多少人?地面井下满打满算,还有两千人吗?产量每月能弄到一万吨,就是高产。这在过去连个零头也不够?
林彦俊好久没吱声,低头看着路,尽量不踩到水汪里。过去矿上的主要运输大巷,干净的胜过公路,如今大巷硂顶也因为失修,开始渗水。
虽然大家都是穿着胶靴,猛踏上去,溅起的水也容易弄湿衣服。
是了,咱们矿设计是年产四十五万吨,开采年限六十年。省里一缺煤,咱们一加劲,这煤还能搁得住咱们采。也好,早采晚采都是个采,反正都是国家的。只是经济效益上有些划不来,你看地面上的一些固定资产,都还簇新,再用个几十年没问题,现在都要报废了。
林彦俊自嘲的说。
孙燕从摇了摇头:咳!要不是咱掘进二区大名在外,恐怕早就裁撤了。
裁撤?倒不如裁撤的好。要不然,林班不早就提拔为副区长了。像这样不死不活的挨,他可就真的可惜了。
权健又插进来说了句。
去,去!有你什么事,乱插插。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林彦俊正烦,没好气的搡弄了权健有几句。
在工区能当上带班的大班长,那可是了不得的事。首先你得内行,还得自己能干;再则一碗水端的平。不然,就是领导欣赏,你也干不了。
工人是那么好惹的?不从心里佩服,你领导的动?
别看,权健有被林彦俊拒了几句,他还是笑眯眯的:班长你可别讹不了西瓜讹菜瓜。我这不是为你抱不平吗?你想想,咱们一个堂堂的掘进工区,现在落得每天去采煤柱子,能有多大的油水?工资都没法保证。
华明晨插嘴进来:还不是出了矿奸?周围的小煤矿、小煤窑,哪个效益不比什煤矿好!怎么好的?他们又没有资质勘探,哪块有煤,具体哪里留有煤柱子,一个个乡下的懒汉二流子,怎么摸得那样清楚,肯定有人为他们提供资料。明着在矿里拿工资,暗地里在外边当顾问。这人一脚钱迷住心窍,怎么就变坏呢?
季成矿哼哼着:你不能一棍打八家,乡下的开小煤窑的也有是为集体!矿上知道地质资料的人,也是分三六九等。
华明晨晃着头,狠劲的空劈一章:土地分完了,农村的集体经济还有吗?平头老百姓,有谁能有资本去开小煤窑,还不是那些横草不拿竖草不动,凭着两片巴结舔沟子的厚脸皮?再说矿上,不是地质科的谁能拿出准确的底子资料?大范围是有上边的人,和地质科的人穿连档裤子!
国有煤矿效益差,是因为出了内鬼?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