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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户眼中生寒,手握腰刀,五指紧了又紧,额角渗着冷汗,凝神以对,瞧着对面挽剑而来的人,似惊似惧,冷风袭来,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你敢和锦衣卫作对?”

苏青不以为意的笑道:“要不是你说最近这里有流寇马贼出现,我说不定就不动手了,这月黑风高的,杀了你们,谁会想到我身上,再说了,你收了多少银子啊?到时候新官来,怎么着也不会怪我们这些正儿八经的老实人吧!”

老实人?千户心里暗骂,真是打了一辈子的鹰,现在让鹰啄了眼睛,谁能想到,这模样俊俏的雏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高手。

二十来号兄弟,转眼间去了大半,真是见了鬼了,他心中懊悔,这无法无天的地儿,死了又有谁会知道,到时候挖个坑一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能在这的,多是亡命之徒,哪还会在乎再多背几条人命,逼的走投无路了,天王老子也下得去手。

“黄泉路远,诸位还是早点上路吧!”

“杀!”

眼见已绝难善了,千户可不会说出什么求饶的话,对方剑已出鞘,不把他们杀个精光绝不会罢手,当下唯有拼死一搏。

一字吐落。

连他在内还剩下九个人,闻言俱是快步冲上,手中刀身一扬,招呼了过去。

“呵呵!”

苏青再一声轻笑,身形一展,众人眼前陡觉似有一青一白两抹虹芒亮起,青若秋水,白若弧月,携着呜呜急风,掠向他们面前。

“叮叮叮——”

碰撞四起,火星溅射。

苏青身形旋飞似陀螺,刀光剑光展臂而起,运转如影。

有人忽然想说话,可他却已惊骇欲绝,双眼瞪的浑圆,喉间只能发出一阵咯咯声响,嘴一张,吐出的不是话,血液不断的自其喉头的伤口里溢涌出来,以至于他唯有用一双惊恐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那月光下似在起舞的单薄且挺拔的身影,而后渐归黯淡,跪倒在地,再无声息。

有人想要动,可他却发现自己像是动不了了,浑身力气似是凭空散去,等他低头望去的时候,只见胸膛上。

“刺啦!”

布帛绽裂,皮肉开裂,一道狭长的刀口自他右乳斜劈至腰腹,肋骨可见,五脏已现,胸口血水飞流,张了张嘴,这才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拼了命的想要把肠子塞回去。

只是身子却已倒下。

再有一人刀还未来得及劈下,眼中天地便已翻飞抛起,而是陷入永寂永灭。

“叮铃铃……”

银铃声震,颤的厉害,似被杀气所激。

“死!”

见身边军卒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竟无一合之敌,千户目眦尽裂,手中腰刀一翻,已势大力沉的劈来,刀风呜咽,寒芒闪过,还有几分不弱的身手,剩下的几个死劫当面竟激出几分凶性,悍不畏死,吼啸中扑杀而上。

苏青攻势受阻,身形变化一停,足尖一点,身子凌空一起,脚下六柄刀刃无不落空,而后自下朝上向他捅来。

他身在空中,已无借力之地,眼见六人笑了,他也笑了,左手手腕一抖,手中刀子“砰”的竟应声而碎,被暗劲寸寸震断,朝几人激射打去。

“小心!”

“啊!”

“噗噗噗!”

一连串的闷响后,是惊呼和惨叫。

六柄刀没了三柄,苏青一个后翻,落地顷刻一记鞭腿已将面前捂脸哀嚎的军卒踢了起来,另外三柄刀余势未减,变化未及,乱刀之下,砍死同袍,惨叫戛然而止。

“不好!”

千户就见趁着他们出刀之际,两道白芒似离弦之箭,破开了他们面前的尸体,分开了血雾,嗖的破空飞至,没入另外两人的胸膛。

他神情惊骇,浑身胆气顷刻俱丧。

这世上有很多人不怕死,慷慨赴义之士,义薄云天之人,这些人大都顶天立地,豪气干云,胆气冲霄,一诺千金,甘心为别人而死,或为自己而死,但贪财好色的人,一定就很怕死。

“饶、饶命、我把银子都还你,你——”

只见刚才还颐指气使,作威作福的千户,蓦然“噗通”跪倒在地。

可他眼瞳中陡见一道青虹飞来,带着刺耳的铃声,刹那没入他的嘴里,未尽的话语已被生生堵在了喉咙里,搅碎的舌头来不及生出痛楚,便已丧命。

“银子倒好说,不过身外之物,唉,要不是听到你先前的话,我说不定就只割了你的舌头!”

这时,苏青才轻轻开口,像是在对已死的人解释。

他低头瞧了瞧,胸膛上的布衣不知何时多出一条细长的刀痕,破开了他的衣裳,几乎伤及皮肉,自己的刀法到底还有缺陷,适才运刀之际,差点被人破了刀势。

正拧眉瞧着,苏青却忽然笑着开口。

“你再敢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就剜了你的眼珠子!”

快说完的时候,才一歪头瞄向从一开始就缩在一旁的那对鞑子兄妹。

妹妹缩着身子,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少年亦在发冷,尽管他面色泛白,却紧咬牙关,带着他那幽森的眼神,自山石后窥探着苏青。

苏青一边抖着剑身上的血,一边轻声道:“你难道不知道在没有实力前,你最该做的就是先收起你的獠牙么?好不容易逃出去,却被戍兵抓了回来,真是蠢的可以!”

少年眼神一沉,竟能听懂他的话。

“那是、他、们不守、信用,抢了我们的马!”

少年僵着嗓子,梗着脖子,一字一字像是从石头缝里磨出来了一句话,腔调怪异的差点让人听不明白,好在他还算不笨,眼底的渗人幽光慢慢不见了,他语出惊人道:“你、不一样!”

苏青一挽照胆,这剑也不知什么材质铸的,剑身自冒水汽,不沾纤尘,不染血水,只一抖,上面的血珠刹那沿着刃口便流了下去。

听到少年的话,他还剑入鞘,饶有兴致的问:“那你说说,我哪不一样?”

他脸上挂着笑意,眼中明亮泛光。

迎着他的明眸,不知道为什么,少年却更加觉得冷了,连他身后的女孩也不停打着哆嗦,像是更冷了,不过说话的,也是女孩,她胆怯的,畏畏缩缩的道:“哥哥说,你救过我们!”

瞧着这对兄妹,苏青敛了笑,默然片刻,重新带起斗笠,眼底的光似是也在这一刻被边沿遮住了。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我叫刁秀秀,哥哥叫刁不遇!”

女孩缩在少年身后,生硬的说着汉话。

果然。

苏青目光晦暗,却没再搭理他们,从千户怀里搜出银子,看来不光是他们被薅羊毛,银票一摞,怕是有千八百两的,也不知是哪个倒霉鬼亏了血本,便宜了他。

女孩却壮着胆子鼓起勇气在后面道:

“大哥,你是个好人!”

“呵呵!”

苏青牵过自己事先藏起的马,包起血滴子,一直没有反应的他,听到这一句话,他扭头望向从石头后面走出来的兄妹俩,叹道:“这世道,命最短的就是好人,我可不想命短!”

女孩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语塞。

远处,忽然又有策马驰骋的声音传来。

两骑一前一后,从“龙门客栈”的方向赶来。

还没到近前,就听一个泼辣的女声急呼高喊道:“姓苏的?死没死?没死就喘口气!”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金镶玉和黑子。

这婆娘腰揣一柄柳叶弯刀,袖子里别满了飞镖。

等看到一地的尸首,还有两孩子,她不知是喜还是怒,是笑还是气,又像是松了一口气,纤手一伸,已把苏青手中的银票和钱袋子全抄到了自个手里,笑眯着双眼,脸上酡红未褪。

“你这爱钱的毛病咋还没改?”

黑子却望着一地戍兵的尸首,又见自个掌柜的数着钱,不免无奈极了。

“我呸,这世道钱可比男人靠谱多了!”

金镶玉立马就反驳回去,可等瞥见苏青胸前破开的衣裳,俏脸一变。

苏青却定定望着她:“我之前要是不站出来,你是不是就和这千户凑一块了?”

金镶玉闻言,脸上的笑慢慢敛了,然后又笑了,这回不是开心的笑,而是冷笑,她瞄着苏青讥诮道:“对啊,我一女人,在这大漠上,总得找个靠山遮风挡雨吧?不指望他,难道指望你?”

“我知道,你生了这副皮囊,怕是瞧不上我这种女人吧?草你……”

她正要开骂,忽听。

“那这龙门山的风雨我就挡了吧,权当还你的情!”

金镶玉先是一愣,听到前半句,她眼神微变,听到后半句,又是一变,等望过去,苏青已骑马往回赶了,瞧着那背影她眼神复杂无比,嘴上却笑骂道:“操他娘的,敢情只是为了报恩啊,那这生意应该算是赚了!”

似是心情大好,扭头又笑呵呵的瞧着兄妹两个。

“那两小崽子,敢不敢去我那店里当个伙计?”

女孩忙不迭的点头,少年则是深深瞧了眼翻身上马的苏青,也跟着迟疑的点了点头。

“那就走!”

金镶玉驮着女孩,黑子抱起少年,瞧都没瞧地上的尸体,这荒漠上可不乏狼群,无需等人收尸,自有天收,至于马匹,早就在适才的激战中跑的没影了。

一扬鞭,一声喝。

马蹄声起,三骑已绝尘而去。

“叮铃铃——”

铃声渐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