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别乱动,会摔下去。”
沈扶光直起身,扶着常乐的腰把她放回去。
“你还没回答……”
“嘘。”
沈扶光竖起指头抵在唇边,璀璨的眼眸望着她,说:
“乖宝,我的答案从来只有一个。但是,你对我,有这样性质的感情吗?”
常乐愣住。
沈扶光轻吻她的额头:“我等你想清楚再来问我。”
记忆的温度褪色,树上的人儿在时光洗礼中化作飞散的云烟。
常乐不知何时,眼前一片薄薄的水雾。
她笑了下:“我想清楚了。”
秋风拂过枯荣树,发出飒飒声响。
常乐向前走去,走到那口潭水边,唤了一声:“猫猫,我回来了。”
“哗啦——”
潭水涌动,一个庞大的身影破水而出。
虽然庞大,却像是出入水的游鱼,没有水花飞溅,四只毛茸茸的爪子轻巧落地。
这是一只猫,一只体长将近三米的三尾猫。
雪白色的皮毛为主,纯正的黑色如同霸气的纹身,在背部和身体两侧各添色两抹。
三条超过一米的大尾巴,两条是纯正的黑色,一条是雪白的。黑白之中,唯有一双眼睛呈现通透的绿色。
常乐仰头望着它:“猫猫。”
巨猫发出奶气的叫声,低下巨大的头颅轻轻地抵在常乐脸上。
猫猫是森林核心区的守护兽,以前扶光带她来这里认识了它。不知道为什么,猫猫很亲近常乐,所以她闷闷不乐的时候,总会带吃的来找猫猫。
常乐也不知道猫猫是异种、妖族还是生出灵智的兽,只知道猫猫也活了很久。
“猫猫”不是品种,就是它的名字。
沈扶光说,“猫猫”还有过伴侣,是一只狸花猫,名叫“狗狗”。
当时,常乐听到这两个名字:(o_o)??
也不知道猫猫原来的主人是谁,这么有才起这么两个名字。
常乐抚摸着猫猫,跟它说:“我要进去。”
猫猫蹭了她一会儿,然后后退两步,前脚抬起一踏,枯荣树下缓缓升起一个黑洞洞的大门。
常乐朝猫猫摆摆手,走了进去。
这就是【龙墓秘境】的入口。
猫猫守护着大门。
几个月前,常乐还疑惑【龙墓秘境】的进入方法是什么,可现在她知道了。
不需要方法,至少,她不需要任何方法。
她只需要走进这里,大门自会向她敞开。
“咚——”
洪钟大吕深沉悠远的长鸣在耳边回荡。
常乐睁开眼。
眼前,是一座十米高的青铜铸造的门洞式建筑物,锈迹斑驳如干涸的血液,两侧是两尊麒麟门墩,怒目圆睁神威依旧。
寒风自门中呼啸而来,声音沧桑深沉又威严,好似龙吟。
这座类似牌楼的青铜建筑似乎也被风吹活,上方牌匾的风沙被抹去,露出几个金色的大字:
【九州祠】。
中土伏卧龙脉,中土文明与龙共生,龙气孕育而滋养九州。九州极尽之终末,便是龙墓所在。
常乐轻抚青铜牌楼,隐秘繁复的雕文肉眼难以窥见,只有手指能感触到一二。
目光望进去,全然是另一个世界。
来自大漠戈壁的黄沙铺集而成苍凉的大地,宇宙星图璀璨铺展而成玄妙诡秘的天空,星河倒悬,自天边垂挂而下,在黄沙中凝聚成无数条流淌的银色河流。
无数银色河流交织,如同来自古老文明的图腾,簇拥着远方层叠的碑林。
目光极尽处,墓碑成林,漫山遍野。
碑林最上方,中间的石碑宛若通天神柱,石碑被一尊霸下驮负,顶端盘绕一对负屃,银河与石碑遥望,石碑上的字迹宛如黄金流淌。
常乐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巨大石碑正下方的一座墓碑上,隔着千米的距离,那墓碑小得可怜,她却还是心悸。
常乐扶住了青铜牌楼才站稳。
那是,沈扶光的墓碑。
眼前的景象,正是曾经数次噩梦中的墓地和碑林。
脚下好像有千斤重,空气好像从未如此稀薄,常乐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这片碑林之下,但她知道自己一定狼狈极了。
十米,距离那块最中间的墓碑不过十米,却是常乐走过最长的十米。
常乐的双腿已经完全失去力气,呼吸也全然失去了规律,她拼尽力气往前走出三步,最后扶住那冰冷的墓碑才稳住身体。
她扶着墓碑,身体却再也坚持不住贴着墓碑跌坐在地。她靠着墓碑,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勇气和力气。
这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天上的星河落在地上流淌的声音。
常乐呆呆地靠着墓碑坐了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颤抖着抬起手,非常非常小心地落在墓碑的凹痕上,从上到下,一字不落的
——沈、扶、光、之、墓。
常乐的心脏一下子疼得厉害,她不得不低着头蜷着身体摁着胸口才得以呼吸。她拼命地让自己呼吸着,每一次呼吸中好像都带着血腥味。
痛苦如同山呼海啸,你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却不过徒劳。
“呃……”常乐痛得颤抖,指甲嵌入交叠的双手。
到这一刻,她才无比清晰地感知到,沈扶光死了,不在了!
那个把她从苍白绝望的世界里拖出来,把她养成正常世界里的玫瑰的人,
不在了!
常乐痛得张开嘴,她想哭!
可是!为什么!哭不出来?!
常乐将窒息的喉咙抠出血,却依旧没有发出半声哭喊,哪怕是呜咽抽泣,通通都没有!
她明明痛得快要死去,却只是眼眶酸涩,就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她紧紧地贴着墓碑,仓惶地抠着脖子,嘴唇早已经被咬破,触手不知何时呼啸着破体而出,在幽冥气息浓郁的世界里狂欢。
触手铺天盖地地涌出,穿过墓碑的缝隙,像溢出来的痛苦山呼海啸。
却唯独,那痛苦中心的人,哭都哭不出了。
常乐痛到近乎脱力,软倒在墓碑下,血迹干涸的消瘦脊背靠着墓碑,仿佛那个人还站在自己背后。
她哭不出,就只能笑。
不知道为什么笑,只是想发出点声音,证明自己真的、真的很痛。
……
“你看看,我现在,
连哭都不会了。
我又不会哭了,
你怎么不回来再教教我呢?
沈扶光,我好疼啊……
你会不会心疼?
扶光,
我忽然觉得,
好像……我从来没有拥抱过你。
我真的
真的要疯掉了,
明天,
怎么还有好长啊。”
——《混乱随笔》常乐
11.16,午夜,龙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