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建的擂台,都是以青石板铺就而成。
剑气纵横,带着呼啸的风声,在这原本光滑的表面,留下斑驳的痕迹。
有的细如发丝,有的深达数尺,却是昭示各场对决的淋漓尽致和精彩绝伦。
车轮战最可怕的,就是一个人要连续不断地接受挑战,且对方还都是精力充沛的人。
所以,这极其考验着人的体力与耐力。
不过,这运气也算是实力的一部分。若是能抽取到的靠后的名位,晚些上场,自然胜算多了些。
傅廷筠、林邈和肖琰均参加的是最后的重头戏——剑比。
傅廷筠抽得了第五个上场,倒是正中的位置,不算太好,但也不至于太差。
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乘黄的气运加持,林邈是第十个出场。
也就是只需打败一人,即可顺利晋级。
这样的运气实在是让人艳羡不已。
唯独肖琰运道不大好,却是第二个出场。
肖琰剑招了得,又用着不怕死的打法,眼前的人一个换了一个,现在对面的是他此场应战的第七人。
若是这场赢了,再打败接下来的对手,那便是这组的胜者了。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
肖琰的脸上,此刻,比寻常更透着一种异样的白。
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已伤势不轻。
他衣服上几处划痕破损处,可以看见被撕裂的皮肤。
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流下,便见朵朵红梅飘零在青石板上,格外的醒目。
若不是穿着一身玄衣,黑色将艳红遮掩了去,分辨不出,这衣袍上的血迹斑斑,断然会让人,看得是一阵触目惊心。
肖琰对面的是个男子,虽也是乐修,倒也不与褚依依一样同属弥音宗。
他身材魁梧,体格健壮。
肖琰本就是个身形高挑修长之人,此刻站在他对面,竟显得娇小了几分。
虽然身材上有明显的优势,但这人,却也没有一丝傲慢嚣张之态。
他面带着微笑,目光也是温和。
他双手各持着一个铙钹,时而高举过头,时而低垂在腰间,像是在舒展身体,为接下来的比拼做着准备。
不多时,他看向肖琰,粗犷的脸上是憨厚的笑:“在下黄武,道友,请了。”
肖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声回了一句“肖琰”,便手腕微转,紧握手中的拔剑,猛然而起。
他身轻如燕,眨眼间便越过半边擂台,只见银光闪过,剑尖直指黄武。
黄武抬起双手,两个铙钹间相互重击之下,如这一声清脆明亮,却又是浑厚有力。
音波席卷而来,犹如巨浪滔天,又似疾风尽吹。
肖琰身体向后翻腾,只觉得耳中一阵刺痛难忍,他摸了摸耳边,只见手指上是一抹艳丽的红。
不如比剑来得直接明了,遇到乐修,是个极为麻烦的事。
除非破了其法器,否则持以音效的攻击,很难近得其身。
肖琰只思索了一瞬:不能近身,那便让他使不上这手中的铙钹。
他催动灵力,只见黑色的长剑顺着剑柄,慢慢生出一层淡淡的薄霜。
剑尖指向空中,一团白雾倏然间,像是烟花一般炸开。
虽不如烟花那般的绚美,却带着纯净空灵之感。
朵朵霜花从空中飘落,周围的空气瞬间便凉了下来。
霜花落下,地上就形成了一层浅浅清透的薄纱。
白霜轻盈地点在头发之上,那一根根发丝仿佛触电一般,仅在一瞬间,便如一根根绣花针,直直立在头顶。
黄武的眉毛和眼睫渐渐挂上了冰晶,他止不住呼了口气,眼前却出现了一小团朦胧的白雾,久久不散。
手实在是太冷了,也止不住的僵硬起来,铙钹表层也被封上了一层霜。
他全力控制着自己不停哆嗦的手,将铙钹的平面部分相互摩擦,便见白霜变成细微的粉末,在四周飘散了开来。
铙钹之音,清脆又急切,仿佛一串串银铃摇曳作响,又似急雨拍打在纸窗。
他敲打的动作越加快速,势若游龙,拍水击石,在他周围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
肖琰再次举剑出击,脚下飞驰而去,剑尖触在屏障之上,仿佛被吸入了小小的旋涡,进不得也出不来。
黄武现在只得做防御,却无半点攻击之力,这也正是个好机会。
肖琰再次运转灵力,层层雾气铺开,像是颜料在水中晕染一般,剑尖连着屏障之处,寒意开始蔓延。
屏障逐渐凝结,原本还看不见,此时却肉眼可见,冻结成形。
在阳光的反射下,宛如一个巨大的水晶球体。
它表面光滑如镜,却又透着璀璨耀眼的光。
肖琰手中的长剑扭动,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球体炸开。
那稀碎的晶体,有的如有锋利的刀片,有的则宛如细腻的雪花。
光线四处跳跃,影影绰绰间流光溢彩,华灯初上一般的如诗如画。
长剑再次深入,刺入两只铙钹的中间。
肖琰一剑挑起,卸去了黄武手中的力道,便见一个铙钹向空中跃起。
肖琰再次挺起剑尖,剑气横扫而过,将铙钹撕碎成了两半,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肖琰本想再次出击,对面的人突然屈膝跪地。
他满眼中是那坏了的铙钹,像是忘了此刻是在擂台之上,是在比试之时。
他曲着背,两只手将铙钹挪到自己跟前,又抱在了胸口处,仰天长啸一句:“我的老婆!”
这场地上五十场同时竞技,本是刀剑、琴音不绝于耳。
可这一声,带着无法言喻的哀鸣,充满了痛苦中又饱含绝望,凄凉中又透着悲惨,响彻天地,划破长空。
不止肖琰愣在了原地,其他擂台上的人也都静止住了不动。
有人感同身受,有人面上却冷若冰霜。
“这本命武器,便如道侣一般,应当始终矢志不渝、不离不弃。这位道友,如今老婆碎了,连我也不禁深深的伤心。”
“确是如此,道友,我们点到为止,珍惜手中剑,珍惜老婆,可不能重蹈了覆辙。”
“这能怪谁,还不是自己技不如人,护不住罢了。”
“就是,要是我,即便是自己粉身碎骨,也得护得老婆周全。”
肖琰清了清嗓子,握剑的手握的更紧。
另一只手的手指在衣袍处拧了拧,直到袍子现出一块明显的褶皱,仍显得有些不自然。
他迈步上前,用手扶住黄武的胳膊,想要将他搀起来。
可黄武一甩袖,将肖琰的手拂了出去。
他站起身,眼角绯红,鼻孔前流出两道清亮的鼻涕,随着他的呼吸,还不时地冒着忽大忽小的泡泡。
兰花指竖起,直指着肖琰的面:“道友,你你你,你也太不知怜香惜玉了。”
肖琰看着他怀中的铙钹,又看着他唇上摇摆不定的鼻涕,尴尬地说了一句:“抱歉。”
“抱歉果有用的话,我的老婆能好起来?”
“不能。”
“那不就对了。”
说着,黄武的情绪越加激动,他眼睛逐渐红肿,
随即,眼眶中水光氤氲,片刻间,睫毛上竟挂上了晶莹的泪珠,仿佛是被霜打过的蝴蝶的双翼。
女子落泪,便是梨花带雨中透着楚楚可怜,猛男泪流,则是,一派……
嗯,肖琰想了想,血和眼泪一起滑落,我的心破碎风化;颤抖的手却无法停止,无法原谅。
自己确实不该那么手贱长剑追歼,让黄武咽呜厌恶。
台下观战的人群里,一道金光袭来,朝黄武而去。
他眼疾手快,一只手托住自己的铙钹,另一只手拦截住了那发出金光的东西。
只见手中的,是个新的铙钹。
它与正常的铙钹一样,由两个圆形的铜片组成,且铜片边缘向内弯曲,形成一个略微凸起的边缘,只是却更比自己先前的那个精美的多。
不但边缘和中央孔的周围有图案和纹饰,外层的表面更是镶上了一层玉石和珍珠,看上去异常的奢华和富贵。
而且,铙钹在手,便可通过触摸得出,此物并不是凡品。
肖琰和黄武,同时看向人群中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
虽看不见面容,但他身上一袭白袍,袍摆随着清风飘动,
他站在柔光中,带着几分缥缈和超然,宛若超凡脱尘的谪仙。
他开口说话,语气平静如水:“这铙钹,小友,可还满意。”
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铙钹,黄武心中自是十分的欢喜。
但他眨了眨眼,语气中尽是茫然:“满意是满意,前辈这是?”
“那便送你了。”
“送?送给我?”黄武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疑惑不止:世上还有这等好事儿?
他怔忪地看了看面具男:“当真要送给我?”
“自然。”
自己的过失总不至于让别人来替,肖琰双手抱拳行礼:“多谢前辈,只是……”
肖琰还未说完,只见一阵烟雾升腾间,面具男便没了踪影。
周围的人,不光是感叹这面具男的来无影去无踪,更多的是满心的疑问,为了不相识之人就能如此大的手笔,此人,不简单!
黄武抱着新老婆,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下了台,而后出现在肖琰眼前的,便是一位女子。
她樱唇琼鼻,一双杏眼中含着水光,身形纤细,体态婀娜,举手投足间千娇百媚,尽是惊心动魄的美艳。
她慢慢地朝着肖琰走近,步步生莲。手指间轻挑起肖琰的下巴,又凑近到他的耳边,呢喃一般:“道友生得可真好看,不知可有道侣了。”
肖琰身体向后退了一步,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开,语气冷冷地说道:“与你何干。”
女子燕尾晕开一抹颜色,朱唇噙着浅笑,目光如有实质地在肖琰的脸上游走,声音娇媚中带着戏谑:“自然与我有关。道友生的这般好颜色,又实力强悍,若是能与道友双修……”
她说着,一手搂上肖琰的脖子,借力凌空而起,缠在了他的身上。
近在咫尺,她用手将肖琰的脸拨过来,与自己对视,又朝着他的的脸颊吹了一口气。
热气扑面,气氛旖旎又朦胧,连带着周围的空气,皆飘浮着她身上的似有似无的脂粉香气。
用两人只能听见的声音,她言语间的妩媚,如同一杯醉人的佳酿,让人入口生津,又仿佛清风拂面,心魂也跟着荡漾。
“若是能与道友双修,想来应当是极其愉悦的事情。来,抱我。”
肖琰眼中逐渐失去了光亮,仿佛一个提线的木偶。
他丢下手中的剑,双手缓缓收紧,即将要搂住挂在身上的人。
由于满血状态,又只要对战一人,林邈自是拿了小组的第一,此时刚对战完,她便来肖琰擂台之下观看。
只见这阳光明媚下,俊男美女,紧紧相贴,能有此等迷惑手段的,应当是合欢宗的魅修了。
若不是上面的人是她确定了心意的喜欢的人,林邈也想搬好凳子,拿出瓜子,好好嗑个cp。
可是,看着肖琰与别人亲近的样子,林邈心中幽静的一汪泉水,在妒火的燃烧下,仿佛沸腾了一般。
她眼眸一沉,眼底是暗流涌动的醋意和嫉妒。
场上,宽大的手掌轻触到轻薄的锦纱,用力一紧,便将身上的人扯了下来。
肖琰另一只手,在女子的肩头击出一掌,只见她身姿飘逸,转了几个圈,便落在了擂台边上。
她捂着肩,诧异中又带着一丝怒气:“不可能,中了我的迷烟,你竟还有神智。”
肖琰鼻中呼气,只见浅浅淡淡的朱砂色粉末扬在空气中,一瞬便散了去。
他语气更冷:“雕虫小技。刚刚的问题,我可以回答。”
他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台下,又一字一句:“我,有道侣。”
此话一出,台下八卦的热潮一下子便掀起。刚刚还醋意十足的林邈,在身边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却是慌了神。
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脸颊上仿佛朝霞升起,又却似熟透了的蜜桃,红得鲜明,红得动人。
绯色又顺着颈部一直蔓延到耳根,她试图低头,用头发挡住那片羞涩,越是遮遮掩掩,却越是诱人探寻。
风也与她开起了玩笑,不仅吹乱了她的发,更是吹得她心潮澎湃不止。
“有又如何,我不介意与你谈情说爱。”
说着,女子袖中,几根绣花针刺出,五彩的细线一下子缠上了地上的剑,她手中收紧,猛地一拉,剑便被拉到了半空之中。
肖琰步伐移动,掌中生风,顺势又将长剑吸到了手中。
他手持剑柄,打起了剑花,宛如一朵盛放的花朵凌空开放。
剑刃划过,将缠着剑身的细线搅成了无数纷扬的彩蝶。
女子袖中又密密麻麻的针袭过,艳丽的绣花线四下挥动,竟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网,
肖琰挥剑扫过,剑身与绣花针轻擦而过,金属的清脆之声,声声阵阵,不绝于耳。
随着针线慢慢聚拢,肖琰连着手臂与身体皆被裹了个严实,只有头部面无表情露在外面。
女子扯了扯线,踩着满地的落花飞针,一步步向肖琰靠近。
“不如,我们先亲一口,培养培养感情。”
言罢,她红唇便朝着肖琰的脸凑近。
一阵寒风卷起,白霜乍起,肖琰身上的线便如冻结了的狭长的冰柱,他手臂一震,全都碎成一块块冰渣,掉在了地上。
长剑横在两人中间,女子的唇便碰在了冰冷的剑上。
肖琰一只手制住她的手臂,一个闪身来到她的背后,寒霜抵在她的喉间。
他语气中,没有一丝柔情,没有一丝温煦,竟是比冰霜,还透着难以言喻的寒意:“你输了。”
肖琰挺直了腰板,站在擂台之上,日光清辉轻抚着他的脸庞。
那白皙的面上,斑斑驳驳的血渍,便如笔墨绘制的团团娇蕊,衬得他俊秀的面容,不似寻常的妖异起来。
他身体一跃而下,落在了林邈的跟前。
看着林邈,他嘴角带着笑,如浓墨重彩的画,惊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林邈耳边响起他干净温柔的声音:“这位师姐,可是在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