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客楼顶层。
此刻小英杰会二十一位排名刚刚定下,这酒楼顶层可谓是人满为患。
金榜有名的,自然要花天酒地庆祝一番。失之交臂的,也当借酒消愁,好好发一发牢骚。
过堂的小厮累的气喘吁吁,奈何赶赴顶楼的人流依旧络绎不绝。单是他负责的西南一角,此刻也只剩下寥寥几张桌子。
他送罢临近一桌的吃食,便短了气力,索性靠着房柱歇息起来。
“快别闲着!”
顶楼的账房却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板着脸拍拍他的肩膀,就要拽着他往一边走。
那小厮只得慢吞吞的跟在账房身后,苦哈哈的说道:
“陈爷,你就让小的歇一会儿吧。西南二十三张桌子,几乎桌桌满座,哪里是凭我一个就管得过来的?”
“若是平日里,哪里会让一个人管这么多张桌子?我宣客楼九层大堂如今人满为患,天地玄黄四个规格的雅间几乎一处不剩,人手实在捉襟见肘了。”
这账房平日里就是个温吞的性格,没有一板一眼拿小厮偷懒来说事,反而轻叹一声解释道:
“东家已经从下面调人过来帮忙了。咱们九楼乃是顶层,大人吩咐过要多做留意,若是那几位爷来了,势必送到天字雅间去,你这小子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自然记得!”
那小厮听到“大人”二字,顿时打起精神,点头跟捣蒜似的。
“记得个屁!那几位爷都已经在你西南落座了!”
账房一边没好气的呵斥一声,一边顿住脚步,停在一方小桌面前。这桌子只有半丈长宽,围坐着五位少年人物,各个气质不凡。
那为首的女子一身花香,生得娇俏貌美,一举一动大开大合,喝起酒来更不含糊,真是女中豪杰。她身旁那白衣书生,则笑意盈盈的推搡着女子的劝酒。此人手捧书卷,面若冠玉,笑映春风,虽然身在喧闹之所,却娴静自如,可谓华光内敛,智计深藏。
二人对侧,乃是一位华服公子。只见他身披墨竹小裘,脸色微微有些惨白,生得慈眉善目,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身边两人谈论着什么。每每说得兴起,便要捂嘴轻笑几声。
他倒并非向来如此收敛,只是如今内伤未愈,害怕咳出声来坏了兄弟几人的雅兴。
这位公子两侧,则是两位壮硕青年,一个银袍素甲,声若洪钟,发笑时好似雄虎啸山;一个金鳞裹身,面如死水,抬眼时仿佛麒麟望岳。
这二位各自托着海碗,喝起酒来过筛似的,每每眼光交叠之时,都是战意盎然。
不消说,这五位正是尉迟凌一行人。
“太岁,如今你道心归正,不知手下本事可能发挥十分?”
“哈哈哈哈哈哈,言圣,等我外伤彻底痊愈,我打得你你妈都不认识!”
“都闭嘴。正做庆祝,斗什么狠?还有太岁,你真是个浑人。言圣的娘亲不就是你表姑母...”
“五位,在下唐突了。”
账房轻轻敲打桌面,打断交谈正欢的四人,旋即揣着手客客气气的说道:
“五位皆是少年才俊,待在这等角落岂非落了身份?小店备下天字七号雅间,还请各位随我移驾。”
他说话时并未收敛声量,话语顿时传进临近几桌人的耳朵。一听这话,邻桌一位大汉率先站起身来,伸手便揪住这账房的衣领,不满道:
“我哥几个刚刚来时问你,你还说天字雅间早已客满,现在又说七号还空着,宣客楼莫不是店大欺客?”
“这位大哥,你先把手松开!有话好说!”
那小厮慌忙拦在大汉身前,一边点头哈腰的陪笑道:“天字雅间确实已经被全部订下,我们也是按照订房那人的意思来请这几位爷。您有话好说!”
“咱千秋域最重信誉,宣客楼也是承蒙诸位恩客才有如今的规模,哪敢欺客是不是?”
那汉子闻言,并没有松开手,反而一肘推开身前的小厮,把账房拉到面前,恶狠狠的问道:“谁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既然还有雅间空着,给谁住不是住?快带小爷过去!”
“您这不合规矩,使不得,真使不得...”
这小厮还要周旋,却被那汉子身旁几个兄弟一掌退出老远,几乎滚到地上去。
那账房却淡定的很,仍旧面露微笑的看着这嚣张的汉子,温声道:
“这位客官,在我宣客楼闹事,可不好收场。我奉劝你还是乖乖把手放开。”
“哈哈哈哈哈哈,笑话!”
那汉子仰天大笑,灰蒙蒙的罡气汹涌而出,手边顿时多出一把宽刀。他眉头一挑,直接把刀刃怼到账房的脖颈,语气轻蔑的骂道:
“娘的。老子可是东修罗域伐圣教的教众!你小小的宣客楼,也敢威胁老子?”
他凶气一出,身旁那五六个兄弟也各自释放罡气,围住这面色平静的老头,一个个如狼似虎。
“不知你是伐圣教的哪位弟子,竟敢如此盛气凌人啊?”
却在这时,君衣夜不动声色的来到众人当中,探手握住账房的手腕,一边朝着那壮汉问道。
“小白脸,你管爷爷是谁?你——”
那壮汉正不耐烦,刚想朝着这文文弱弱的书生臭骂一顿,看向他的眼神便忽的一滞,双眼被这书生摆出的玄紫令牌死死吸引住。他那一身罡气不由自主的收敛起来,扬起的嘴角彻底僵住。
不消片刻,连带他那几位弟兄也一个个手脚颤抖起来,忍不住冷汗淋漓,看着君衣夜的眼神好像见鬼一样。
扑通。
这汉子忽的松开双手,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许是太过紧张,他连天命兵器都没来得及收回体内。宽刀砸落地面,铿锵之声一时震荡不绝。
“不...不知是哪位帝子临驾,小人伐圣教王绰,拜见夜朝帝子!”
“什么帝子,这是御赐黑牌!不学无术,连王令和御令都分不清楚!”
君衣夜语气忽变,整个人透着一股威严,冰冷的话语声压得这几个壮汉喘不过气来:
“在东域里如何尚且不论。身在外域,代表的便是东域的脸面。我不惩治你,你自己回去找伐圣教主领罚!”
“是,遵御史之命!”
“滚!”
“遵命!”
大汉如蒙大赦,连忙抽起大刀,飞也似的窜向楼梯,连刚刚送到的满桌佳肴都不扫半眼。
他那几个弟兄更是如此,放松之下腿脚都少了力气,一个个连滚带爬的跟在大汉身后,速度竟没有慢下多少。
“久闻万阴宫乃东域之尊,夜君之威遍及帝夜,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陈某多谢君公子解围了。”
账房始终面带微笑,轻轻挣脱君衣夜的手,拱手称赞道。
“店家乃是三问境界的高手,哪里需要我来替你解围?前辈气量高深,没有与那几个小魔崽子计较,君某在此谢过。”
君衣夜盈盈一礼,趁机收起手中御令,也是满面春风的说道。
“既然如此,还请五位移驾?”
“衣夜,这雅间去不去得?”
不待他回答,尉迟凌便先几步来到他身边,附耳问道:“咱们与千秋阁关系一般,这里谁会为我们保留天字雅间?其中莫非有诈?”
其余三人此刻也站起身来,目露怀疑,静待君衣夜做决定。
“无妨。”君衣夜轻笑一声,伸手握住尉迟凌的手掌,一边朝着账房示意道:“既是高人相请,我等岂敢不从?劳烦店家带路吧。”
“君公子果然是妙人。”账房闻言,不由得仔细的瞄了君衣夜几眼,赞叹道:
“五位不愧是少年才俊。既然如此,请!”
东方道宫。
“师妹请看,这便是我东方道宫的三才演武台了。”
千紫菱指着面前依据石阶高低而凸显出的三处广阔圆台,笑颜道:
“我东方道宫分有三处学宫,其下学堂无数。其中雪月宫传授剑道,五阳宫传授镇封大道,汇星宫传授流光之道。三宫弟子平日修炼侧重迥异,日夜操练不适合统合一处,因此将演武台分建成三座高台。”
小梦君轻手轻脚的跟在千三小姐的身后,正饶有兴趣的四下观望。这演武台宽阔至极,占地足有数百亩,一眼望去极为壮观。东方道宫乃是学宫,教授弟子远比宗门、家族势力的包容性要强,弟子虽然资质参差,数量却极其惊人,此刻这台上可谓人山人海,随处可见有学徒挥舞天兵、施展法术。
“虽然三才演武台是依照日月星的规格打造,但三才的所属却并非固定,不是日台便归属五阳宫、月台便归属雪月宫、星台便归属汇星宫这么简单。”
千紫菱眼见尉迟梦君满眼好奇,心中满是欢喜,朗声介绍道:
“道宫每五年会举办一次三宫大比,依据弟子的实力来决定演武台日月星的归属。日台最为宽阔,灵气也最为浓厚,只有得到大比第一的学宫才能占据。”
“原来如此。”小梦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内心对此倒是司空见惯。
良性竞争向来是激发弟子潜能的最佳方法,万阴宫中五方府也常有类似的较量项目,这种比斗既能激发弟子的攀比之心,又能合理分配门派资源,自然是何乐而不为。
“若说壮观,除却这三才演武台,还要属我五阳宫的五阳镇天大阵。师妹不妨随我去见识见识?”
“不知这大阵可关系道宫的什么高深传承?若是牵扯贵宫的根基,那我还是回避为上...”
小梦君听到“五阳镇天大阵”的字眼,只觉有几分耳熟,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可怜兮兮的朝着千紫菱问道。
这位千三小姐看不出自己的师承,换做东方道宫的师长便难说了。小府主已经身在道宫之中,深知自己绝对暴露不得的道理。
“这个不必担心,师妹毕竟还没有加入道宫,我岂能没有分寸?”
“镇天大阵乃五阳宫的初代宫主日尧天君所留,其中确实留存着高深的传承。不过即便是我五阳宫的当代宫主都没能从中研究出多少东西,以咱们应身境界的眼界就更不会有什么所得了,师妹大可放心!”
千紫菱飒然一笑,对这位佘师妹的乖巧更是藏不住的喜欢,此刻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向她展现道宫的不凡之处,说罢便拉起小梦君踏枫乘云而起,直朝着山门深处飞去。
云霭徐徐,秋风瑟瑟。乘枫荡秋术乃是千秋大域一等一的遁术法门,两人不消片刻便穿过层层门庭,来到一座朱红宝殿之前。
“这就是五阳学宫的偏殿镇天殿了。师妹,快跟我来!”
眼见千紫菱如此热情高涨,小梦君只得朝着这座看起来便巍峨不凡的宝殿狠狠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
“花神保佑,不论这殿堂里的阵法如何惊艳,我都一定要忍住啊!以我的悟性,这大阵绝对不能带脑子看!”
这倒并非是小梦君自傲,即便是修习难度足称天下一绝的天阶上品心法,神芳三卷之一的曼珠沙华百纳卷,她也只用了一个月时间便登堂入室。
整个东修罗域,在悟性方面足以在她面前立足的,除了落英天君和当代夜君,恐怕就只有小太子一人了。
却在这时,一行人慢条斯理的从宝殿里走出殿门。这帮人原本相谈甚欢,此刻看到正快步走来的千紫菱,却忽得住了嘴,转而死盯向她。
“这不是千师姐嘛,听说你得到了小英杰会第十一位的排名,师妹正要为你贺喜呢!”
为首的女子扭着腰向前几步,正好挡在千紫菱面前,娇细的嗓音好似乱鸣的蚊蝇:
“只是怎么如今定榜,二十一位里却没有师姐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