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夜君邪冯虚御风,尝试测算这碧波湖面到底几长几宽时,有稚嫩的话语声响起:
“师兄,这位师兄!书源池上禁止飞驰!”
太子连忙刹住双翼,转过头去探寻声音的来源。却是一位青袍臃肿的小胖童子,正架起薄云慢悠悠朝着君邪飞来。
这小童生得珠圆玉润、唇白齿红,白净的小脸凸起,看起来很是可爱。许是驾驭飞行遁术过于困难,他正满脸大汗的手捻真诀,足下的小云朵移动起来摇摇摆摆,随时都会掀翻似的。
“呼——,呼——”
多亏小太子主动停下来等在空中,这小童才终于赶上他,来到跟前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这才能说清楚话来:
“师兄,你的遁术造诣真是厉害,飞得好快!”
“师弟客气。”夜君邪听他口称师兄,便顺口应承下来,平淡的问道:“我听闻书源池并不对外封闭,为何不允许御空飞行?”
“这么说来,师兄肯定不是我元毒殿中的弟子了。”这小童顿时警觉起来,仔细端详夜君邪的模样,一边嘟囔着:“我看你也是面生的很,你可有入书源池的天池令?”
“天池令...”夜君邪闻言,不紧不慢的从袖口取出一枚圆令,送到小童面前:“我虽没有天池令牌,却有这个,不知顶不顶用?”
“没有天池令牌还敢过来?你真是...”童子闻言,神色一变,不耐烦似的喊叫起来。
然而他搭眼一看,看到这上印五毒的银令,面色又是一变,忽的又恢复恭敬的模样,郑重其事的收起这枚令牌,笑言道:“顶用,没有比这个更顶用的了!”
“师兄原来是殿主大人的客人,那便是我元毒殿的贵客了!”
他仔细的检查过令牌的真伪,确认无误后,才小心翼翼的将令牌递回夜君邪的手中,一边谦恭的念道:“非是小可为难师兄,我书源圣池闻名在外,总有些人物想要浑水摸鱼,不容弟子不多加谨慎。”
“无妨。”夜君邪依旧一副淡然的态度,假意与这小童交流,一双眼睛时时扫视四周,想要尽快熟悉此地的环境。
他幽瞳不凡,很快便看清楚附近的布置,确信周围没有暗藏的人手,才静下心来认真听这童子说话。
“师兄是第一次来我书源池吧?”这童子虽然看出夜君邪有些心不在焉,却并不恼怒,而是笑着说道:“那就由在下为师兄引路,权当款待贵客。”
“请!”
“请。”太子原本便苦恼于这所谓的书源“池”过于宽广,乐得有人为自己引路,连忙微笑回礼,凑到童子身侧,跟随他游览此间。
“师兄有所不知,我元毒殿原本并不会限制大家在书源池中飞行,只是红楼书圣名声在外,儒道弟子很是推崇此地。”童子缓缓落地,只留几分云雾覆盖双足,托着自己凌波而步,一边轻声说道:
“他们以为儒圣真迹至高无上,世人应当敬重先圣笔墨,因此定下了飞步空行不可高于石壁刻字的规矩。”
“酸儒一帮,也是可笑。”夜君邪也算半个儒道修士,闻言却对此嗤之以鼻,冷笑道:“若是把这闲散心思多放在研究儒道上,当今不知要有几人称儒几人成圣了!”
“师兄噤声!”这童子听到这话,顿时变了脸色,先是慌忙四处张望,确认无人后才贴耳劝解道:“书源圣池中常有儒士钻研笔墨,若让他们听了这话,少不得要为难师兄呢!”
“笑话。”夜君邪顿觉荒唐,皱着眉头冷笑道:“我可是蛊阙君的客人,这些儒士也只是外客,如何能在这元毒殿中为难我?”
“师兄这便说到点子上了。”小童闻言,却是哭丧着脸哀叹一声,言道:“如今这书源池,说是我元毒殿的地盘,也不尽然了。”
“师弟莫开玩笑。”太子哪里肯信这话,只当听个笑话,打个哈哈道:“元毒殿怎么说也是天阙台的势力,堂堂天下一流的仙门,还能受制于外客不成?”
“唉。”童子却依旧眉头紧蹙,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才平复了心情,说道:“家丑不好外扬,师兄还是听我为你介绍介绍这书源圣池——”
他说罢,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方圆台,只见这圆台架在碧湖的正中间,石台有半亩大小,其上建有一方高耸的楼阁,看起来很是古朴大气。
“这就是圣池中央的仙石台,台上的高楼乃是当初我公孙氏祖辈与红楼书圣吟诗观月的闲玩之所,如今被儒生们称作揽圣楼。”
“由石台发散开来的四条铜锁,乃是分割圣池的索道。依据铜锁对应的石壁,书源池也根据功用分为四块分池。我们脚下这一部分,便是有净化道心、洗脱杂念之用的济心池。”
“除此之外,对应‘养’字石碑的是有滋养血气、固元安身之用的养生池;对应‘明’字石碑的是有驱散厄苦、解怨降衰之用的明运池;对应‘净’字石碑的则是有净毒医寿、祛病脱秽之用的净毒池。”
“不愧是备受推崇的书源池,果然不是凡物。”
夜君邪只知道书源池能够固元养神、净毒安身,却没有想到这宝池的效用竟然还能驱厄开福、脱秽延寿,对童子的解释啧啧称奇,连声赞叹道:
“有宝池在此,元毒殿何愁不兴?”
“师兄客气了。”小童听到这话,也很是欣喜,一边笑道:“师兄拥有殿主的蛊王令,尽可以把四池都享受一遍。”
“益明师弟,益明师弟!”
却在这时,有一青衫少年不知从何处而来,连声呼唤小童的名讳,旋即注意到停滞湖上的二人。
这少年看到童子在此,这才松了口气,招呼说道:“师弟,师叔今日特地准备为你洗髓灌顶,却四处寻不到你,此时正在宫中发怒呢!说是若再找不到你,便要取消你的灌顶资格!”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小童连忙惊呼一声,苦着脸说道:“我在这书源池中苦苦当值了一年,才攒出换取一次灌顶的贡献点,哪里能说取消就取消?”
还未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架起飞云,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只是高声喝道:“还请审公子替我招待这位贵客,我这便去寻我师傅!”
“哦?贵客?”
这少年闻言,顿时对夜君邪起了兴趣,似笑非笑的端详了几眼夜君邪,皱眉道:“这位客人倒是面生的很。不知公子是何方弟子?”
“师兄有所不知,在下乃是公孙氏的远房亲戚,受元毒殿主恩惠来此治疗伤势。”夜君邪则是感受到此人体内蓬勃的灵气,对这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少年感到好奇,也细细的审视起来,一边按照蛊阙君的吩咐做了解释。
只见这少年一身锦绣青衣,发冠整肃,衣带飘飘,气质很是潇洒。他面容俊美,左眼一侧生有一颗青痣,眉心处隐约纹有青蛇面纹,面色煞白异于常人。
“远房亲戚?”这少年公子微微一笑,伸手握住腰间青囊,温声问道:“不知公子贵姓?”
“在下姓陈。”夜君邪心平气和的答复道。
少年一愣,像是注意到什么,神识灵念发散开来,又问道:
“原来是陈家的表兄弟!陈公子似有墨香在身,莫非也是儒道弟子?”
“却也读过几本圣贤书。”夜君邪倒是实打实的拜读过儒学经典,对此也便不做隐瞒。
少年听罢,沉默片刻,旋即笑意更深,连忙凑到夜君邪面前,喜道:“我公孙氏与陈家倒是许久不曾来往了,今日得见表兄,正好熟络熟络!”
“小可名唤公孙审,承蒙友人看重,都唤我做审公子,陈兄也这么叫我便是。师弟既然说你是贵客,想必是我家殿主亲自开恩。既如此,表兄不如先随我到揽圣楼中小坐,酒菜伺候一番?”
“正是殿主赐令。”夜君邪面色不变的递出银令,眼神始终注意着这位审公子的神态,内地里属实心虚的很,忍不住细细的想着:
“陈妄之名,看来短期内是离不开了。不过公孙氏亲戚的陈氏到底是哪个陈氏...还是赶紧脱身为上!”
他想到这里,不动声色的说道:
“说是贵客,实在是抬举小可。说来我还是受主家恩惠,才有机会来此宝池治伤,哪里还敢受用款待?师兄不必挂怀,容我去泡一泡养生池便好。”
说罢,夜君邪拱手一礼,便要转过身去。
“且慢!”公孙审忽的语气一变,冷声道:“莫非表兄看不起我公孙氏,不愿给表弟这个面子?”
他气势突增,灵气蒸腾,有碧光自手中发散,显然是将灵力蕴于掌中,大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气势。
“不敢不敢...”夜君邪步伐一僵,顿感为难,连忙道。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表兄知我心意!”这少年面色再变,又是满面春风,大步跨来揽住太子的肩头,很是亲昵的引着他往中央石台的方向飞去,举止很是亲昵。只听他一边行动,一边朝着不远处的几个役从高喊道:“来人,备足酒菜!有贵客临门,给我开放揽圣楼顶层!”
说罢,便有随从飞步前来,很是热情的围在夜太子两侧,推搡着他抵达石台。
夜君邪更感头疼,连忙高呼:“审公子,你何必如此客气——”
“是表兄不要客气才是!”公孙审大声唱喏,哈哈大笑,目送夜君邪走进楼阁,才背过身去。
他很是自然的收敛神情,又恢复淡然的神态,招呼一边的小厮,轻声吩咐道:
“去,宣扬消息,便说本公子有幸结识一位少年儒才,感其文采,为他开封顶楼吟诗饮酒!务必要传一个满池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