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尹,吃了它。”夜君邪从袖口取出一枚丹丸,说罢也不等他回答,弹指将之朝着他的嘴扔了过去。
此刻四人走在通往小荫城的路上,原本以梦邪二人的脚力,此刻大概已经进了城,此刻却被重伤的玉人尹拖累。太子忍无可忍,这才送了一枚灵药。
玉人尹此时已经气力尽无,全凭依儿扶着,只得慌忙的张嘴接住。那灵丹入腹,转瞬间化开,如同一道暖流涌向五脏六腑。
“还生丹,五品丹药,足够择煞境的修士恢复任何重伤的灵药?”他一边装模作样的咀嚼着,一边仔细辨认:“五品丹药行情我晓得,七千灵石,我不会白吃你的。”
“我这可是救你的命。”夜君邪倒是无所谓那几千灵石,说道:“送你了,记得欠我一条过命的人情。”
“依儿,你该多看着他一点。”
另一边,尉迟梦君煞有介事的教导常依儿:“这姓玉的在外面,举止无礼、贪淫好色,你到底看上他哪一点?”
“我都说过了,那日主要是心情不好……”玉人尹眼见常依儿一手扶持他的身体,正听得认真,连忙解释道:
“我从没有真的逼良为娼,淫祸百姓,只是……”
他那日刚被告知了因名声卑劣,千秋阁决定不邀请他参与神枫开宴的消息,饶是他素来涵养一身书卷气,怎能不心有不甘?
正巧几家的报废子弟前来拜访,便干脆自暴自弃一次,陪他们做一次纨绔。
玉家名声向来不好,自从撤了死律,家里几位无能的公子便肆无忌惮起来,欺男霸女之事常有,绝非他玉人尹一人的罪过。
只是单论影响,还是他数年前从郭家抢回常依儿这件事最为恶劣,带给玉家的负面风声经久不息。
“只是娶了四房小妾,常常夜夜笙歌?”尉迟梦君讥讽的看着他,贝齿磨得咯吱咯吱响。
“这是我的私生活,你也要管?”玉人尹闻言,不羞反笑,傲然的挺起胸膛,说道:“我修纯阳之道,修炼出岔子时,常会欲火焚身。你要我动依儿不成?”
“尹哥!”常依儿尚且年幼,耳根子浅,听到这样的话不免大红着脸,嗔怪道:“胡说什么!”
“你说我便信么?”小梦君何尝不是芊芊少女,耳边也缓缓染上樱色,硬着脖子说道:“还说什么童养媳哩!你父母未曾答应,你也做不得承诺,你又一连纳下四房,还说不是淫棍!”
“童养媳非要父母来养吗!我亲自养她到十八岁,届时我继任玉府,娶她为正妻,玉家之内,便是依儿一个人说了算!”
“好了好了……”夜君邪连忙从梦君身后走来拉住她,抬手托起她桃腮,冰凉的肌肤与燥热的脸庞相接触,一点一点化去小府主面上的羞意。
他另一只手顺着梦君的发缕轻轻的揉搓,聊以安慰的说道:“毕竟是他的私事,消消气。”
小梦君与小夜君不同,从小不用学什么权术、人情世故的勾当,只慢慢会了做人的道理,是纯任自然而长大的女儿,只学善恶伦理,不懂欺软怕硬,见不得人间不平事,是施施然性情真女子。
“你这位君邪哥哥将来是要纳三千佳丽,填充三宫六院的。”玉人尹却吵的兴起,嘴上不饶人:“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给一个怎样的说法。”
“呸!”梦君刚刚温顺下来,闻言猫儿炸了毛一样,气呼呼的喊到:“才不会!我当代夜君就只娶了两位妻子,君邪才不会像你一样!”
“到时候可由不得他!”
“别吵了!”夜君邪终于受不了吵闹,抱住尉迟梦君敲了敲她的脑袋,看向玉人尹说道:“玉人尹,你的道源可还掌握在我手里,认清你的身份!”
“我知道,算是囚徒是吧。”玉人尹此时服下丹药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慢慢舒展四肢,只觉得神清气爽,只还有胸口传来阵阵痛楚,也便轻轻脱开依儿的胳膊,反手搂住她的腰肢,直起身子无所谓的说道:
“囚徒也是有人权的,小府主一句一个淫棍,还不许我反驳了?”
“看来确实精神了不少。”夜君邪见状,看了看周边荒芜的野景,说道:“你确定这是条通往小荫城的近路?我看这里潦草的很啊。”
“放心,此地少有人知……”
他说到这里,却远远的看到有一间茶棚,孤零零的坐落在这荒林一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谁会在这里开店,能赚到钱才有鬼吧?”
“就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还吹嘘什么玉心道体?”尉迟梦君虽然也觉得诧异,但还是先怼了过去,她身形娇小,被夜君邪揽在怀中,衣带遮了个严实,只好探出头来,朝着玉人尹挑衅道。
“玉心道体又不是绝情道体,指的是能清晰的感知、发泄情绪,本心不会被情绪左右,一点宁静在心,万般风雨无波。”玉人尹正色道:“玉心之下,对灵魂力和灵力的控制能力很强,我心若玲珑通透,不懂不要乱说。”
“梦君,那棚中人还不少。”夜君邪修炼幽瞳冥府,对眼力的锤炼强过同辈无数,对远处的场景亦能洞若观火,说道:
“你俩也该吵累了吧,去小酌一口润润嗓子也好。”
“可行。”玉人尹虽然还有伤未愈,到底是应身修士,天命兵器与道源交相呼应,有灵气运转周天,滋养他的肉身。倒是依儿,年纪尚轻修为尚浅,一路扶持玉人尹已经累得香汗淋漓,需要好好歇歇,于是满口答应:
“到了小荫城便可以乘坐传送阵法,离大宴开启还有一天时间,不必太过着急。”
“乘枫荡秋术!”
玉人尹揽起常依儿,高高跳起,脚下灵气震荡,幻化成青色的枫叶如雨而下,纷纷洒洒的随风而起,承载着两人快速飞往那简陋的棚子。
“千秋阁最有名的遁术,乘风荡秋,玉人尹确实有些本事。”
夜君邪也即运转灵气,一双紫羽便从他腋下沿着手臂伸展开来,那羽翼一振,墨黑色的外羽徐徐冒出,他的速度瞬间翻倍,直冲冲的追向玉人尹。
梦君则省事的多,在脚下塑出一座花辇,花茎延伸,系在小太子身上,轻飘飘的随着夜君邪移动。
她天赋特殊,似遁术这等持续消耗灵气的神通,现在根本施展不了多久,只能借夜君邪来“拉车”。
说话间的功夫,玉人尹便来到了草棚前,却见棚内只有两张桌子,一张摆了茶盏杯具,摞着几个空碗,另一个则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人。仔细一看,原来有个身穿青傧玉色袈裟的僧人,正盘坐在桌上,身侧摆着一件赤金钵盂,正手脚并用的描述什么:
“这次逐照老君的夜宴,端的华丽。万阴宫内大摆宴席,单是一流门派的首席,便到位了五桌之多;二等三等,足有十余桌;更有墨麟峰玄尊洞、摩尼谷卧龙涧、奢羽森林大凰玉巢的妖圣遣来的妖使,可谓——”
“打扰诸位,我四人赶路已久,口渴难忍,来讨一碗水喝...”夜君邪几个眨眼的时间便追上玉人尹,眼见棚中连个端茶送水的伙计也没有,只好朝着众人一拱手,朗声说道。
“去去去,没看见旁边桌上有水壶么?小和尚快快继续讲!”
“不错,继续说!”
“到底可谓什么呀!”
这一帮看客,大多衣着光鲜,应该是千秋域本地赶赴神枫宝宴的公子,没几个好脾气,口气张狂的很。
“请便。”那僧人也只得点头朝着四人示意,随后继续说道:
“可谓是风光无限。只是之后的活寿......”
玉人尹也即取了四个海碗,各个满满倒上,随后先取银针往碗里验过,确认无误后,先与依儿喝了一口。
常依儿早已觉得口渴,也不顾及桌椅是否干净,简单拍拍干净便落了座,抱起海碗便畅饮一个满怀。
“慢点喝。”
他自己也浅浅尝了尝,这茶水清冽寡淡,只有细微的茶叶味道,像是泡了许久,只是续水却不更换茶叶的旧壶水。水源应是附近的山泉水,尚且新鲜。
“这次活寿,许多最近声名鹊起的同辈都参与在内,比如那罗星涧的郭落星,人称他修成了应身境第一道源,灵气深厚直逼择煞境中成功吞煞的修士;风满楼的魏行,则被赞做西修罗域应身境第一术修,修成六品神通,争斗之下,向来非死即伤;镇法城的云乐小师妹,已经是两仪境的神魂修士,身为驭兽师,能够召唤四阶灵兽为其所用,绝非寻常应身修士所能战胜。”
“你俩竟然听得津津有味?”玉人尹见梦邪二人各自端着茶碗,站在众人身后,听得颇为认真,惊诧的说道:
“这不是你们...”
“嘘!”
夜君邪转过头来,红瞳一闪,凶光照耀在玉人尹身上,只见他直起手指靠在嘴唇上,随后迅速转回去,继续听那和尚讲故事:
“这些少年豪杰,都点名要挑战东修罗域赫赫有名的那两位小君。万阴宫帝子夜君邪,忘川府钦定少府主尉迟梦君。但是,却始终没能见那二人身影。”
“什么?这二人怯战了不成?”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在铸灵境便携手斩杀四品灵兽吞火飞狼的两位小君!”
“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只是那一晚虽没有那两位小君,却还有风流人物,让这一帮少年英才败兴而归!”这僧人说到这里,语气都热切了几分,如同正在观看一场场龙争虎斗一般:
“夜室祚怀王二子,夜育安、夜京宇两位王爷,一术修一武修,败郭落星、龙血城龙歌道子;夜室嚣良王一子一女,望星殿下,望雀郡主,战魏行,司马云乐,得胜;当代夜君的外甥女鸾黎郡主,螟蛉子夜成渊,与青云道的洛、甄道人两两一战,亦是险胜一筹!”
“这些名字,实在陌生啊!竟然有如此本事?”
“龙歌道子可是狠角色!当初七色桥上横穿七彩门的七位圣子,一身龙血,神武非常啊!”
“那青云道的洛道人、甄道人,据说自幼同胞,无比默契,竟然也败给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夜家子弟?”
“真的假的?”
这帮闲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很是喧嚣嘈杂,梦邪二人却难掩那抹得意的神色,如同两只刚刚偷吃了母鸡饱餐一顿的狐狸,相视而笑,笑容略显可憎。
“你俩开心什么呢?”
“没有没有,我们赶路去吧。”夜君邪这才一手掩面,一手捏住梦君的小脸,两人调整好面部表情,就要走出茶棚。
“你不是听得挺起劲么?”玉人尹也觉得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无床褥二无吃食,实在不是休息的好地方,眼见昏日西沉,早已有了继续赶路的念头,于是扶起常依儿,在桌上摆上四块灵石,也一起向着棚外走去。,一边问道:
“怎不听他讲完再走?”
“听他讲完,可有人要遭殃!”夜君邪只等出了茶棚,才附耳向玉人尹说道:
“快走快走,否则免不了一番缠斗。”
说罢,他似幸灾乐祸一般的笑了几声,抱起梦君便朝南飞去。
玉人尹只得背起常依儿,御起乘枫荡秋紧紧跟在后面,直飞到小荫城郊,隐约间看到城墙上的火光,四人才落下身来。
“到底怎么回事?”
“你累傻了吧。”夜君邪笑着对玉人尹说道:“东修罗域与千秋域隔着三千瑶山,我尚且是在夜宴上午便逃出家来,全途乘坐最快的云梭飞舟,如今才到了这里。他既然有资格接触夜宴,清楚夜宴上发生的事情,怎么会是个说书人而已呢?”
“你的意思是——”玉人尹恍然大悟,这位太子爷为了能参与小英杰会和神枫宝宴,尚且是逃了家宴出来的,这僧人只怕大有猫腻!
“我知道,他一定是图财的!”常依儿一直被玉人尹负在背上,正精神着,笑吟吟的对着玉人尹说道:
“他待在这种小路上摆棚子,显然是冲着我千秋域本地的公子小姐们来的,要说我们这的修士与外域修士的区别......”
“自然是更有钱!”
荒地茶棚。
“那龙歌被夜京宇一斧撂倒,自此这活寿便进行了一半...”
那僧人正讲到精彩部分,却忽然闭口不谈,只托起了身前的钵盂。
“然后呢?别吊人胃口呀!”
“快继续讲!”
“诸位,和尚我这故事不是白讲的,何不捧个钱场?”他笑吟吟的高抬那赤金钵盂,仗着昏黄的日光,依稀能分辨出钵盂上的蟾蜍纹路。
“就这件事,好说。”
“快快快,别墨迹。”
这些公子爷倒是出手阔绰,一人一把灵石的投递,很快便把那钵盂装满。他们眼见那钵子再放不下一枚灵石,便再次坐下身来,待他开讲。
这僧人却依旧闭目不言,只是缓缓放下钵盂,渐渐的,一阵阵蟾蜍鸣叫声响起,这茶棚下突然跳出一只只赤金色、满身脓痘的蛤蟆,如同波浪一般,成片成片的涌进这狭小的棚子里,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些是什么!哪来这么多癞蛤蟆!”
“好恶心!可恶!”
这些少年少女这才想逃离此地,却被这些蟾蜍围了个水泄不通,根本无从离开,刹那间方寸皆乱!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这僧人这才睁开双眼,却是一双猩红色的竖瞳,闪着妖异的光泽,死死的盯着这帮听客!他癫狂一般的大笑,笑声响彻云霄!
“不够啊,不够啊!我讲的故事如此精彩,这些钱怎么能够呢?”
“我要你们,全部的身家!”他说到这里,面容狰狞,那钵盂灵光大放,原来是他的天命兵器,唤作朱蟾吞金盂,这赤金钵盂一抖,本来堆满的灵石忽的不知所踪,只是高高飞起,朝着众人倒扣而去!
一只三足六瞳的巨蟾,随着他灵气大放而演化成形,只见它护佑在和尚身边,眼眸灵动,如同活物,乃是他的罡煞之灵!
这睁眼前始终低眉顺目的和尚,竟然是择煞境中修成灵韵的高手!
“老衲要参与神枫宝宴,便多谢各位的资助了!各位与佛有缘,来生定有福报!”
他残忍的笑道,深绿色的罡煞凝成蟾足,重重的压向众人。
茶棚瞬间崩塌,或清晰或模糊的阵法纹路从茶棚下显露出来,只是又迅速被鲜血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