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莞斜斜倚靠着凭几,等到半夜,才听到内殿传出些许动静。她立刻惊醒起来,蹲在她的膝上的小蝶也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
程莞在她的头上轻敲了下,“跟你说了,不必守着。你这伤还没好利索呢。”
小蝶“嘿嘿”笑了一下,“奴婢去看看。”
刚刚扶着榻沿缓缓起来,小安子从里间弓着身出来,程莞立刻问道:“可是陛下醒了?”
小安子福了福身子,轻声道:“是。刚刚醒来,还没回过神来。”
小蝶瞥了眼小安子,冲着程莞矮了矮身子:“奴婢去取汤药。”
临到门前,小蝶冲着小安子道:“今夜你守了半夜了,去歇着吧。余下的时间,我和皇后娘娘在就好。”
小安子闻言有些惊诧,像他这样的人,整夜守着,也是常有的事。况且,昨夜陛下歇下前,特意交代了,以后他近身侍候,不必假手他人。
想到此,小安子有些为难,“皇后娘娘,陛下交代,让奴才务必近身……”
小蝶立刻啐了他一口,快声道:“怎么?皇后娘娘体恤你,你还不领情?”
程莞轻轻抬眸瞟了他一眼,眸色间尽是冷意,小安子的脊背立刻有蓦然发冷之感,连忙将身子伏的更低,谄媚道:“奴才不敢。”
心道:皇后娘娘素来宽厚,看起来也只是对顺从之人罢了。
不过,既然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都说了,他讪笑着看向程莞,“那奴才……”
程莞只闭着眸点头,算是同意了。
小安子面上十分感激,走到殿外,还从袖中扒拉出一个正红玉石,笑道:“小蝶姑娘,这是底下人想求见陛下,硬塞的,我也用不上,劳姑娘收着。”
小蝶故作惊讶,“真的给我?”
小安子满目“真诚”,他知道,以后这宫里,他能不能待下去,得看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了,送一个石头出去,这成本太低了!
小蝶貌似很喜欢,拿着在鬓角比划了下,“做成簪子很不错,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小安子奉承道。
“好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皇后娘娘都同意了,你就安心回吧。”
小蝶大方道。
小安子这才笑着步下台阶。
……
小蝶看着她已远去,这才敛了神色,朝着昔日的药室而去。她低声吩咐着熬煮汤药的小宫女把汤药倒好,自己这才亲自端着进了主殿。
程莞的余光扫到小蝶进来,这才徐徐起身,将团扇置于胸前,拐了个弯,轻轻绕过屏风。
宴凌云正靠着软垫闭眸养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许是听到脚步声,便直接开口道:“怎么这么慢?”
“呵呵!”
程莞低低笑了一下。
宴凌云倏然睁开眸子,瞳仁瞬间放大,“你……你……”
程莞笑得如沐春风,团扇遮口,轻声道:“陛下这样,仿佛很惊讶呢?”
“谁说不是呢?”小蝶笑着将托盘放在案上,语气尽是奚落,虚扶着程莞坐在榻边。
“放……放……放肆!”
说完,宴凌云便断断续续地咳了起来。
程莞立刻凉凉笑起来,伸出团扇虚遮着宴凌云那瘦削的下巴,微微向前倾身,“云哥哥,你都这副样子了,就不要生气了。”
说完,她抬眸冲小蝶眨了下眼,示意她到殿外候着。
小蝶立刻会意,转身便绕了出去。
程莞柔和的笑着,转身将团扇放下,伸手端起一个碗盏,“云哥哥,你睡了许久,先饮些水吧,净净口。”
宴凌云透过窗棂,发现外面已是夜色如墨,知道时辰已晚,不知程莞是什么心思。他明明记得,之前入睡前,曾交代了小安子近身伺候,其他人不必再来。难道小安子没有听懂?
宴凌云皱眉望向窗外的样子,被程莞尽收眼底,知道他心中尽是疑惑,却只勾着唇角,笑道:“云哥哥,不喝些水吗?不然,恐怕会不利进药呢。”
宴凌云收回目光,阖眸片刻,再睁开时,已是柔情似水。
“孤想着,你终日伺候,身体会垮的,已经交代了底下人自己伺候,不必再劳烦你。何况,我们的歆瑜也还小,还有后宫诸多事务需要你操心……”
“我们的歆瑜……”
程莞喃喃着,“是啊。陛下说得对。莞儿很久没有和歆瑜坐一起好好说说话了。”
说完,她便垂睫一瞬,掩了眸中的失落,舀起碗中清水,递到宴凌云的唇边。
宴凌云抿着唇,不肯张口。程莞低眸,端起那白玉碗盏,就着碗沿便喝了一口,蹙了蹙眉,“陛下,要让小蝶重新换一碗吗?有些凉了。”
宴凌云摇摇头,道:“不必了。”
言毕,往前凑了凑,程莞不去计较他方才的疑心,微微俯身,一勺一勺地喂了大半碗水。
程莞看到见了碗底,便微微侧身,将碗盏放回案上,捏着帕子,为宴凌云擦着唇周,“云哥哥,莞儿伺候的好吗?”
“自是好的。”
宴凌云抬起青筋突起的手,抚摸着程莞的柔夷。
“这些日子,多亏了你。”
程莞低眉,轻轻拍着宴凌云的手,叹道:“是啊。这些日子,莞儿真的很累。先是张罗着清儿的宫宴,又是想尽办法救云哥哥,还让亲弟程琦带人去了草原救长公主。可是,怎么莞儿做了这么多,云哥哥好像还是不满意?”
说完,程莞抬着眸子凝望着宴凌云,一双眸子坦诚而明亮。
这么直白的质疑,让宴凌云一时无措。
他的眸色左右躲闪,最终留在案上那碗黑乎乎的汤药上,想到往常醒来,都是先用药,这才道:“莞儿多虑了。孤该用药了。”
程莞见他不愿回答,只低眉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再抬起头,眸中尽是冷然。
“是。陛下说得对。”
只见程莞神色浅淡地端起碗盏,缓缓起身,就倒在了窗下那盆金丝菊里。
“你……”
宴凌云在榻上忽地低喝出声,却因用药时间过了不少,再无气力说出更多的话来。
他的胸脯高高地起伏着,半晌,他才阴狠着眼睛看向程莞:“你要谋害孤?”
程莞冷冷地瞧了他一眼,“谋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