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程莞才缓缓平静下来,她擦了把眼泪,“夜深了,你们都下去吧。”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摇头,争相表示要就地而睡。
最后,小蝶和绿竹都没扛过春儿,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的房中。
程莞不舍得春儿睡在地上,坚持着让她把外间的躺椅搬过来,陪她一起躺着。
春儿便应下了。
只是,两人却均是一夜无眠。
这是后话。
……
永定宫里,
江荣芬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刚一进殿,便朝着床榻的方向直直跪了下去。
“陛下!”
小安子刚刚替了柴录的班,为难地跟在身后。
宴凌云撩开床帐,不满道:“何事?人死了?”说着,示意小安子退出去。
江荣芬状似艰难地点了点头,“是。”
她膝行着移到榻前,“陛下,那丹药,不能吃了。”
宴凌云面色一惊,这江荣芳果然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临死还要把这事捅出来。
江荣芬满面真诚,扯着宴凌云的裙摆,“陛下,此事,妾一定会烂在肚子里,您若不信,可以立刻将妾的舌头拔掉。只是,您是至高无上的帝王,本该寿与天齐,那丹药却是要人命的。”
“一派胡言!”
宴凌云甩开江荣芬的手,怒不可遏道。
江荣芬不肯放手,这是她从年少时便倾慕的男人,她不忍他年轻早夭,哭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芳儿说,四皇子便是被她喂了丹药。她原以为,丹药让她愈加艳丽,自然能够治疗百病,谁知,四皇子不过吃了半日,便一命呜呼了。”
宴凌云大受震动,低头掐着江荣芬的脖颈,“你说什么?”
江荣芬丝毫不惧,只要能劝着他,她做什么都可以!
“是真的,芳儿临死时说的。”
宴凌云丝毫不听,“滚!”
小安子听到宴凌云的怒吼,连忙带人进来,托着 江荣芬的身体往外出去。
江荣芬瞧着失控的宴凌云,想到妹妹临死前的疯癫,心中愈加难受。这些日子,她恨过她,是她让自己痛失爱子,也怨过她,独占陛下的宠爱而不自知,时常到她跟前炫耀!明明,一开始她连爱都不爱陛下,她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自己?
她忍啊忍啊,终于忍到了她自己酿下大祸!
可是,看着她口吐鲜血,依然喊着自己“姐姐”,她后悔了。
她是姐姐,她该劝着的。
如今,她什么也没有了。
陛下,依然不喜自己;唯一的亲妹妹,也殁了!
她瘫在永定宫门外许久许久,一时间,不知道往何处去。
黎明之际,却看见小安子躬身出来,笑着道:“江贵人,您的福气来了。陛下请您。”
江荣芬掌心向上,轻轻擦拭了下脸上的泪痕,简单整理了下额发,仍然难掩眸间的疲态。
宴凌云亦是一夜未眠,看到江荣芬进来,他沙哑着嗓子道:“如实说来。”
江荣芬低声将昨夜和妹妹的对话重复了一遍,宴凌云听着与昨夜无异,知道江荣芬说的俱是事实。
他抬了抬手,“回去歇着吧。忙过这两日,孤去寻你。”
江荣芬面上微讶,矮了矮身子。
正欲离开,宴凌云却扯了她的手,塞进一块金锁,“你护孤一次,孤亦愿你长命百岁!这锁,是太后娘娘此前出巡时为孤求的,如今,赠与你。”
江荣芬满面感激,双手合十,将金锁紧紧地护着,“谢陛下。”
“嗯。”
……
此后,江荣芬多次出入永定宫,发现,西侧那里再也无药味散发,陛下身上又恢复了从前的龙涎香。
江荣芬的心中暗喜,陛下这次算是听进一次自己的话了。
程莞得知那沈圆无声无息地从永定宫消失,丝毫没有流露惊讶之色。
是了,平儿的一条命,换回他的神智,这成本不可谓不大!
临近重阳,小蝶带回来一条消息,“主子,罗大人似是回来了!”
“哦?这么快?”
“是。”
程莞想了下这段时间程琦递进来的书信,因着沈圆,钦天监、兵部、礼部,先后死了数十名官员,上都多职务空缺,罗永是得回来了!
只是,姚霆究竟是怎么脱身的?明明这沈圆是他为陛下寻来的。
此时,姚霆隐在统领府的密室里,将桌上的一摞急报通通扫落在地!
“一群饭桶!”
底下跪着一个身形消瘦的人,只见他颤抖着抬眸望着姚霆。
仔细一看,分明就是沈圆。
“可有进展?”
沈圆哑着嗓子开口道:“快了!”
姚霆一脚踹在他的胸前,“本少主救你,不是让你来糊弄的。”
他好不容易在暴尸之前,提前给沈圆吃了他自制的假死药,留下他,就是为了让他重新去制无色无味的东西,以便实现自己的目的。
为了让自己脱身,他牺牲了外祖在上都多年的经营,彻底将自己摘出事件之外,如今,却迟迟没有进展。
他已经许久不曾到阿桦那宫殿附近去看她一眼,瞧着她一日比一日平淡,姚霆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绝望?
都是这个江氏姐妹,若不是她们,自己的计划早已完成!
姚霆饮下桌上的烈酒,今夜,他打算亲探一番江荣芬的寝殿。
月黑风高。
姚霆一袭黑衣,落于江荣芬寝殿的屋顶。
沉睡的江荣芬立刻感知到动静,她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面朝里侧,手指扯了扯床头的一根丝线。
姚霆正欲单脚跃下,却见守在门口的紫桐揉了揉眼睛,“主子,您该起身了。”
这是姚霆没有料到的。哪有成年人起身还需要她人来提醒?
江荣芬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扶着紫桐的手臂,往后面走去。
紫桐伺候她多年,除了陛下宿在此处时,几乎夜夜都要喊她起身,原因只有一个:贪吃,饮水太多,怕出糗。
这是江荣芬说的原因。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丝线扯动床头的铜镜微动,便能把酣睡的紫桐唤醒,这也成为多年来紫桐养成的习惯。
姚霆却是不知道这一切的。
他微微叹了口气,轻抬脚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