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的瞳孔骤然紧缩,身为秦氏血脉,即使落魄至此,也未受此等侮辱。
鲜血渗出眼角,他咬紧牙关问道:“那北镇王此行何为?难道欲向本将军逼问些什么?”
话毕,秦明冷笑一声,心中竟隐约生出一丝期待。若真如此,倒也甚妙。
临终前能目睹陈平失望沮丧的神情,他长久以来的挣扎也算有了价值。
陈平放下未尽的碗碟,还是待庆功之时再品尝吧。
他凝视秦明良久,忽然说道:“吾王读过秦启的遗书,皆留给秦氏族人。”
思索片刻,不知那位长者在秦明生命中扮演何种角色,仅粗略描绘其容貌。
秦明眼神闪烁不定,那是叔公,他关注的显然不在于此。
秦明深知秦家人的傲骨,尽管此事与他们无直接关联,但在邯城沦陷之际,
他们亦会毅然决然地与城共存亡。秦明在意的是陈平提及秦启的用意,究竟想传达何意?
陈平并未让他多猜,摇头道:“吾王阅读时惊诧不已,秦启应是勇猛无畏之人。
信中却满载治国之策,每一个字吾王都细细研读,如若秦国按其言行事。
吾王反复斟酌,竟寻不到破解之城的方法。”
与给秦明的秘密信件中一味的劝慰不同,那些嘱托中,秦启首要强调的是:
迅速断绝邯城与小城的联系,并预见到陈平定会从小城出击,突袭邯城。
或许是屠城,或是直接占领,目的皆在于腾出空档整治北方疆土。
只要陈平有丝毫野心,秦国便有可乘之机,每一步皆设下了对应的策略。
陈平的话语徐缓,秦明却无法再听下去,咬牙插话:“北镇王之意何在?秦启才智超群,本将军望尘莫及?”
这样的言论秦明早已听得太多,但从未像此刻这般愤怒。
他人这么说,秦明可视作他们在讨好秦启的地位,但陈平不同。
他打败了他们两人,却又如此推崇秦启,秦明的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不愿再听下去了。
陈平轻叹,话题一转:“你说得没错,但他仍败了。明知应如何做,却选择了孤注一掷。
因此,秦军四十万精锐尽丧。”
...
这是惨烈的败绩,说句对泰拉利亚王国不敬也不为过,秦明困惑地仰首,他无法理解陈平的意图了。
陈平轻轻搓着手指,接着说:“将军同样如此,本王钻研过您以往的战术,皆是深思熟虑之作。
此次必然也察觉到了危机,只是诱惑太过强烈,您也无法抵挡那一次赌博的冲动。”
一座城池的失去,未留给秦明思索的时间,陈平已起身,凝视着他,语气冰冷:“本王此行,只为告知,无需多虑。
就算你密函传递万遍,也不会有人遵循你的计划行动,正如当年的秦启一般,将军听而不闻的话语,
如何期望他人接受呢?”
轰隆!
秦明感觉脑海里有什么炸裂开来,陈平的言辞之意,他早已知晓密函的秘密。
思绪在电光火石之间闪烁,困扰已久的谜团,此刻忽然明朗。
不错,他在城墙上看得真切,斥候虽遭重创,仍有少数逃脱。
他的心绪激荡。
秦明一直在期盼救兵,即便直至最后一刻,身受重伤被人抬下,仍坚信援军正在途中。
然而如今他彻底明白,援助不会到来,是他过于愚钝,斥候能够逃生,实属千难万难。
怎可能如此巧合,每个城门方向恰好都有人逃脱,陈平的策划令人毛骨悚然。
秦家之人不会逃离,即使他曾执着地命副将询问,但在局势尚可掌控之时。
他还有亲信,只需几位叔公点头,他的部众便会从侧门拼死突围,为他们开辟一条血路。
然而回应他的唯有拒绝,那几位太监却决意离开,陈平轻蔑,却又不得不妥协。
毕竟他们是泰拉利亚国王派遣,还需带回消息,所以,原本应守护秦家的亲信,
转而护送他们离开。秦明清晰地看见,那支突围的队伍在箭雨中接连倒下。
无一人成功脱逃,他早该料到,连亲随都无法冲出,为何斥候能够幸免?
苦涩的笑声从喉头溢出,半晌后,秦明才说道:“镇北大公赢得了胜利,但本将军很好奇,如此惊天动地的功绩。
大公已权倾朝野,再无奖赏可赠,泰拉利亚国王真会欣喜若狂吗?御北城会如大公所愿般吗?”
秦明眼中充满怨毒,他了解内幕,几乎无法抑制住全部揭露的冲动。
但在关键时刻,他克制住了,不能仅图一时痛快,便让泰拉利亚国王成为陈平的阻碍。
秦明的声音冷硬如冰:“当然,镇北大公亦可叛逆,现在泰拉利亚恐怕已无军队能与大公匹敌!
但历代镇北大公的忠贞之名将蒙羞,大公与镇北大公也会受天下诟病,这样的代价,大公愿意承受吗?”
秦明的话语绵长,挣扎太过激烈,身上的伤痕再次裂开,鲜血渗出。
陈平冷眼旁观,直到他终于停歇,才缓缓开口:“你怎么知道,本王的选择仅限于你所说的两条路呢?...
星辰照耀下的秦明,果然不及秦启,即便面临生死关头,依旧未能觉醒魔力。”
陈平惋叹,他曾以为秦家子弟皆为天生的战神,此刻却只得失望地轻啧一声,不再多言,径直推开石门离去。
片刻后,侍卫禀报,秦明陨落!
此乃预料之中,陈平无心与亡者计较,挥手示意将秦明与那位叔公同葬一处,待时机成熟,一同送回秦国境内,邯城尚有几位未定命运的宫廷法师。
镇北军团刚用过午膳,悠扬的号角声便在天际回荡,陈平双眸微眯。
刘三飞驰而来,骑在骏马上,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高声道:“王爵,您等待的秦国援军已抵达!”
秦军如疾风席卷,领头者虽是秦氏血脉,但无论是秦启还是秦明,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他与秦家血脉疏远,但也知晓秦明征讨小城之事。粮草早已筹备妥当,然而兵马数量,顶多十万,比陈平预想的还要少些。
早前秦启为联楚抗敌,突下严令,致使多个城池未能全数参战,唯有他所率之军最多。
尽管如此,军队依然整装待发,秦将军的严谨源自习惯,也深知秦明与秦启间的矛盾。
故而他刻意展示态度以示秦明,否则秦启出兵时全力支持,如今却一兵未遣,岂非故意歧视?
陈平已将他的兵马列入消灭之列,在方寒的策略中,此人自然不在考虑之内。
他首先得到的消息,便是镇北军悄无声息地穿过小城,直达邯城城墙之下。
秦将军大惊,却并未慌乱,毕竟他坚信秦明不会败北。
并非自大,而是兵力与实力俱在,且秦明坐拥城池之利。
于是派出众多斥候探查,邯城之战实属诡异。
斥候密切监视,无论是秦军还是镇北军,无人设阻。
待斥候看透端倪,邯城已陷落,秦将军得知消息时仍如梦似幻。
他急召亲信商议,其余四城迟迟无动于衷,即使部下保证正在疾驰而来。
秦将军不敢掉以轻心,权衡之下,若陈平立足稳固,再挡下四城援军。
那么下一个目标便是他们。秦将军确实洞察了陈平的意图,只不过他担忧的是陈平的攻势。听完斥候述说那攻城神器,秦将军暗暗抚胸,心有余悸。
邯城连遭二次侵袭尚且未能抵挡,何况他这残破的城墙?
将士们议论纷纷,秦将军无暇顾及,他在思索……
绝不能让北方王将战火蔓延至此,否则他们无处可逃。
黯城!
这名字在秦将军脑海闪烁,没错,正是那里。
黯城始终属于强秦的领土,民众皆效忠于他们,更有众多随时待命的退伍勇士。
黯城的沦陷太过迅速,如今却成了转机,为何?秦将军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如此迅捷的攻势,秦明绝不可能倾尽全军硬碰硬。
而陈平的时间紧迫,区区言语如何能轻易收服人心?没有人比秦将军更懂秦氏家族。
他们训练出的士兵同样坚韧,难缠至极,秦将军眼中闪烁着锐利光芒。
将军将计划和盘托出,众将领一致认为可行,他们必须迅速行动。
副将激动地提议:“对,这是大将军建功的良机,您出身秦氏,此刻振臂一呼,残部必追随而来。
何况百姓,北镇军新至,即便不断安抚,时间有限,能听见的有几个?
能信服的更是寥寥,末将清明,愿作为前锋冲入,召集百姓共同抗击北镇军。”
秦将军淡笑回应:“然也,你说得对,北方王善战,却过于急躁。
这些人岂是轻易可夺,呵,一旦城中百姓群起响应,内外夹击,我等重返黯城就在眼前。”
若黯城得以坚守,与他们并无瓜葛,即使秦将军关键时刻出兵,也只是微不足道之举。
然而此刻不同,黯城已实实在在失陷,且落在秦明这位连帝王都倚重的手中。
若能再夺回……
屋内众人呼吸急促,不待秦将军催促,军队迅速集结,直奔黯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