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四,是个让元清正无法拨开云雾见光明的日子。
严氏的伤势太过严重,且失血过多,就算是院判也无能为力。
陈以绝用自己所有的药吊着严氏老夫人一口气,那也是拖延时间而已,最长拖不过三天。
元清正派人里里外外查了,是有人趁元清正心思都在华氏院子里时,见缝插针动了手脚,这才让死士有机可乘,混进了镇北大将军府。
活下来的两个暗卫,最后也没能熬过去,那些死士都是下的死手,若不是两个暗卫闭气装死,都挨不到玉竹去报信找人。
暗卫拼死砍死的五个死士里,翻出来了镇北军用的袖箭。
镇北军如今是元振在看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同样曾经管理镇北军的三皇子。
但是自然,也逃不了陷害的可能。
“就算是镇北军的袖箭,也未必是三皇子。”陈以绝劝道,若是平时的元清正还好,可是严氏危在旦夕,她如何保持理智。
元清正已经起身,靛青色的袍子在冷风中扬起,留下一句话人便没了踪影。
“忙你们的,我且出去算账。”
“你现在要去找谁算账?你觉得你能干得过人家吗?不要冲动行事!打草惊蛇!”陈以绝出手去拦元清正,可是她头也不回,动作飞快,三步并作两步就出了院子。
“小姐?您去哪里……”
“给我备马!”
“回小姐,马匹还在后门……”
后门的马匹都还在,元清正直奔后门去了,下人们看到自家小姐这般雷厉风行,都连忙避开不敢拦人。
“看好老夫人!
若是醒了就用药!
不许让任何院子以外的人近身!”陈以绝甩了一句给暗卫便离开了,追出去时元清正已经上了马,只能连忙挡在了马前,试图让元清正冷静下来。
“你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好好陪陪你阿祖!
就算你去把人都杀了也救不回来老夫人……”
“阿绝,让开。”元清正拿着马鞭,此时的她身上严氏的血还没有清理干净,靛青色的袄子上都是点点血迹。
她面上是陈以绝从未见过的疯狂,平静而诡异,眼白上泛起了细密的血丝,似乎只要再说一句不,她下一秒就会把人砍了。
“阿正!你等等!”元清正越过陈以绝一骑绝尘离开了,陈以绝只能赶紧上了另外一匹马。
她骑术精湛,很快便穿过了大街小巷,直往三皇子府奔去。
“阿正!你听我说!
你现在冲过去也不过是跟别人打一架!
你就算杀光了他们也于事无补!”陈以绝好不容易赶了上去,元清正却充耳不闻,马鞭扬起,马儿跑得更快了。
“老夫人的伤势未必全然没了办法,我现在就联系我师姐!
说不定她能研制出什么新药……毕竟我医术并不在行,我师姐却是天下少有的天才医者!”
陈以绝拉着缰绳不松手,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里升起,但是他急着劝元清正,此时并没有注意到这股不适。
“万千圣灵,听吾号令。
神以告知,灵以传信。”陈以绝手里掐诀,身上起了淡淡的金光,只看到一束白光涌起,他的身旁突然就缓缓显现出一个妙龄女子的身影。
“做什么?正在忙呢?死外面了?”君无悔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陈以绝,骑着马找自己干什么?
她放下了手里的草药,这小子每次传信都不是好事,但凡不是麻烦事都不找她。
这情况多半是被追杀要死了给自己传音说遗言。
“师姐,我这里有一个病人,伤了胰脉!
你过来看看!我在燕国京都元家!”
陈以绝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不知道为什么手下缰绳都抓不住,使不上力气。
君无悔听到伤了胰脉四个字就头大,这家伙是不知道什么是胰脉?都这情况了找她有什么用?
门下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伤了胰脉就只能等死,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辙!
“陈以绝,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还用得着我告诉你,这救不了吗?”君无悔把草药丢进炼丹炉里,陡然觉得不太对劲,扫了一眼已经面色煞白的陈以绝,他身边已经开始凝聚起丝丝煞气。
“你小子,你是忘了今天是……
喂!
陈以绝!”远在燕国的陈以绝已经断了信,喉头如有刀片在滑动,痛得直接从马上跌了下来,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咬着骨头,浑身都叫嚣着火烧一般的痛。
“阿绝!”突然听到身后马匹受惊的声音,回头一看陈以绝已经摔倒在地。
元清正连忙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摔在地上的陈以绝衣着还算厚实,只是有些擦伤。
陈以绝的身上出了薄薄一层冷汗,湛蓝色的眼睛里浑浊暗淡,周围的空气里浮现淡淡的只有元清正能看到的黑气,渐渐往陈以绝靠近。
今天是十六……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的妞妞就不会死!我要杀了你!”
“臭婊子!还不是你生不出儿子!不然我怎么会手上沾了血!”
“你若不是心里有鬼!怎么会几日不见人!”
……
偏僻的巷道里,突然涌出了许多平民,他们手里拿着镰刀、斧头、甚至还有菜刀,几乎是敌我不分,对着身边的人就挥舞起来。
“阿绝!
醒醒!
你犯病了!”元清正拍着陈以绝已经被汗打湿的脸颊,他乌黑的碎发黏在面颊上,已经意识模糊了。
一个男人一斧头劈了过来,元清正连忙抽出怀里的软剑挡开,这只是个发了疯的平民,她绝对不可能伤害平民。
“与霖,你们去……”
元清正正想叫身后跟着的暗卫先制止平民,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下的暗卫都举起了剑,克制着自己的冲动,眼睛俨然都泛起了一片血红。
如果这群暗卫发疯,这里所有的平民都没办法活着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阿绝!醒醒!阿绝!
你听得到我说什么吗!阿绝!阿绝!”
元清正的声音,好像遥远在天际,陈以绝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旋转,人物都扭曲起来,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阿正……”
“咒……”元清正正想划开右手中指给陈以绝解蛊,突然被一个平民用石头狠狠砸了一下,尖锐的石尖打在她额头左角,鲜血淋漓。
“爹爹……为什么……”其中一个暗卫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将身边的人错认成了自己的父亲,袖中的弯刀出鞘,刀锋甚利,却偏了一寸,砍在了另一个暗卫身旁的树干上。
“与霖!
看清楚!
那不是你阿爹!”
元清正怀里抱着陈以绝,这个时候根本没办法分出身去制止已经狂躁的暗卫,她赶紧先念起了咒道:
“以血为启,昭彰天地!
天道运起,约尔血誓!
降!”
元清正把右手中指刺破,将血喂到了陈以绝唇边。
那鲜血缓缓渗入了陈以绝唇瓣里,元清正才在陈以绝额头划下一道痕。
陈以绝身边的黑色煞气渐渐退开,天空都破开了云层落下一束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