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文当中了举人之后,因为是元振的侄子,加上忠义伯府的打点,混了个翰林院的侍读学士。
一时之间,白氏的留絮院,成了忠义伯府最风光的地方。
下人们纷纷口耳相传,说白氏就是下一任主母,留絮院的人都要一飞冲天了。
别看侍读学士这个官职在翰林院是最底层的存在,可是这可是京官,好好经营,后面登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尤其是元应仙这个才名远扬的妹妹,能给元文当的仕途增添不少助力,若是塞进什么皇亲国戚府里,那元文当一世的荣华富贵就都稳了。
世家大族,荣辱与共,元文当出了头,元应仙就有好归宿。
元应仙有好婆家,元文当就能走得更远。
白氏院里喜气洋洋,终究是一朝熬出了头。
元应仙看着那些平日暗地里看不起她的贵夫人和小姐们,送来一摞摞的珍奇礼物,就笑得合不拢嘴。
“仙儿,你若是能攀上王侯将相,比如那个卫家的小将军什么的,咱们留絮院,那是真真享福了。”白氏轻柔地顺着元应仙的发尾,如今他们院子里,梳头的桂花油都是最好的。
不是最好的,管家还不敢送来。
连管家的刁氏,都对留絮院的人客气了不少。
元应仙拿着青云黛染着眉毛,这上好的黛笔,就算之前她深受老太君宠爱,也是不敢用的,只是因为她生母是个戏子。
她是个永远屈居人下的庶女。
今后不同了。
忠义伯元洪德,甚至抬了白氏做偏房,去官府过了明路上了簿。
只是胡氏那边的娘家,不同意这件事,说一个戏子当伯爵夫人,传出去笑掉大牙。
仅差一步。
偏房,不是那等子奴仆贱妾,可以发卖的,在正室过世之后,是有资格成为继室的。
白氏如果成了继室,今后的忠义伯府,就是元文当的天下了。
胡氏在自己院子里,一碗又一碗地喝着药。
她形容枯槁,有些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这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撑着,儿女不成器,娘家不给力,她身心也极度疲惫。
眼下,庶子已经长成,庶女也深受宠爱,仅仅是靠自己,靠纨绔的儿女,是不可能翻盘的。
只能兵行险招。
胡氏灌下最后一碗药,满嘴苦涩,让元应菁留在自己身边的人,去请了元洪德。
元洪德怎么会来看一个疯子,所以,还得用借口。
只有一句话,元洪德就急匆匆过来了。
胡氏说,元洪德勾结贪官污吏,致使留东关失守的证据,除了元振销毁的那些,她自己还偷偷留了一份。
喝了药,胡氏只觉得脑子里有一支军乐队,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元洪德耐着性子,看着已经将自己打理好的胡氏,不明白这个已经疯了的嫡妻,怎么突然又正常了。
胡氏强撑着一口气,稳着身子行了一礼,眼底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决绝:“伯爷,之前的事,是妾身错了,妾身失了神智,让伯爷和四叔闹得这般难堪,清姐儿被慢待,妾身难辞其咎。”
元洪德看着已经强弩之末的嫡妻,终是叹了口气,不想被人议论薄情寡义,便上前按了按胡氏的肩膀,让她先坐下。
“夫人,我知道你的苦楚,但是宇哥儿没了,是他福薄。
我心里也痛,你不能为了这个,就迁怒别人。”元洪德的话,没有半分缓和胡氏的伤痛,反而像一把刀插在胡氏的心里。
她胡氏的儿子,会福薄?
那谁的儿子福气深厚?
白氏那个贱人的儿子吗?
那个算计了她宇哥儿的杂种吗!
胡氏却没有反驳。
房间里很久没打理了,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药味和不通风的臭味混杂在一起,让人觉得冲鼻。
胡氏还点了重重的熏香,整个房间里就像是阴曹地府一样,云雾缭绕,臭味熏天。
胡氏得体地笑着,冷静开口道:“伯爷,妾身与您近二十年的夫妻。
若有什么不恭顺的,伯爷您莫要往心里去。
但是,妾身膝下只有拓哥儿和菁姐儿了。
他们才是您的嫡出子女,胡家余威还在,望您好好为两个孩子打算。
如此,妾身也愿意给府中的庶出一个体面,将大哥儿和六姐儿过到妾身名下。
这样,他们有了嫡出的名分,便能名正言顺地为伯府争光了。”
元洪德没有想到,一向刁钻短视的嫡妻,竟然松了口。
转而一想,现在的胡氏小儿子没了,长子是个扶不起来的,只能寄希望于长女。
已经没什么可以阻挡留絮院的人崛起了,胡氏再不肯,也得顺应时势。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胡氏不得不低头。
白氏是戏子,还是未婚先孕进的府。
偏房扶正的道路还远得很,可是整个留絮院的人都对这对兄妹有信心,毕竟如今他们就让胡氏一房都退避三舍了。
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元洪德忍着鼻尖下的诡异气味,嘴角扯出了一个虚伪的笑,忍着恶心抱住了胡氏,还得下嘴在胡氏满是冷汗的额头亲一个,柔声哄道:
“夫人,我就知道,你一向是识大体的。
菁姐儿已经十六了,咱们拓哥儿婚事在即,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
你看咱们跟二房,即使不是一个娘生的,如今不比跟四房亲?
仙姐儿贤惠懂事,当哥儿也是机敏宽厚的,怎么会不帮着嫡出的兄弟姐妹?
你如今松了口,他们今后都会念着你的好。
也会孝敬你的。”
胡氏满脸温柔小意,好像真的被说动了。
只有胡氏自己能看到,梳妆台上的铜镜里,充满死寂的眼睛和满是嘲讽的嘴角。
鲜红的唇脂在夜色里格外瘆人。
诡异而又妖艳。
胡氏倚着元洪德的胸膛,听着二十年里离自己最近的心跳声,在新婚那几年陪着自己入睡的心跳声,此刻如此刺耳。
胡氏压抑着快要出口的咳嗽声,手指紧紧陷入元洪德的衣襟:“伯爷,明日就是当哥儿的好日子,不如一起开了祠堂,将两个孩子过到妾身名下,也算喜上加喜?”
元洪德自然没有不肯的,当下连连点头夸赞道:“夫人有心了,只是辛苦你,明日身子不爽利还得出席。”
胡氏从鼻腔里呼出冰凉的气息,笑得如深夜里的恶鬼。
“怎么会,妾身高兴还来不及,两个孩子到了妾身名下,也是妾身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