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内心,年轻人再次埋头奋笔疾书。
“说实话,我要裂开了,不,我已经裂开了,不是说屁股,而是脑袋,等等,好像屁股也裂开了,反正都开了,屁股脑袋两开花……等等,我在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裂开的原因,并不是我的家人们都在我的家人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人而成为了彼此新的家人,最后只留下了我一个失去所有家人的孤家寡人。
也不是一直以严父姿态养育着我和妹妹的父亲在手机上悄悄地看《团宠娇妻,霸道总裁爱上我》,更不是在看到娇妻被宠爱的情节的时候,父亲的脸上多出了难以形容的舒畅感……
并不是,真的,警察叔叔你们别不信,好吧,或许信一点,因为太特么离谱了,爸爸代入的居然不是霸道总裁……
对了,说正事,裂开的主要原因是我意识到,在今天晚上过后,我的妹妹就会成为我的妈妈,她要管我叫哥,我要叫她妈。
我的妹妹其实是我妈妈和她的养父的女儿,所以我要管我的外祖父叫后爹,而我的爸爸则需要叫我小舅子,要是他再和我妹妹生一个儿子的话,我该叫他什么?要不叫祖爷爷吧?
反正我就是个孙子,龟孙儿,家人都结婚了,谁都不在乎我的感受……”
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年轻人含泪继续写道。
“所以说,这个世界已经不值得爱了,小时候‘一个人哭,真爱无敌’的志向已然远去,别说真爱了,我看我是缺爱,老天是缺心眼……
被世界完全针对的我,果然还是自挂东南枝算了,我实在是不想叫我妹妹的儿子为祖爷爷,所以还是早死早投胎,重创新号,争取再创辉煌。
十八年后我夏熵舟又是一条好汉!不过死老天你欺负我这么久,开开眼,千万别把我整到隔壁印度去,我实在是怕了那群喜欢牛粪饼蘸恒河圣水干饭的狠人,也别把我弄到棒子国,我也不想天天为了孔雀舞指法声嘶力竭的申遗……”
写到这里,感觉有点偏题的年轻人叹了口气,笔尖微微顿了顿,继而再次低下头,宛若一个承认失败的战败者。
“……所以说,如果有警察叔叔看到这本日记的话,请一定要相信这本日记里说的话,这本日记里记载着的东西,包括我害死我自己的原因在内,这些都是铁打的事实,不信就验一验字体,绝对不是有人冒充然后谋害我,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提一下,柯南有时候还真的是挺难的,我觉得应该改名叫‘可难’比较好,毕竟柯南在的地方,日本人可难了……
……题外话有点多了,果然我有点不太正常,那么言归正传。
警察叔叔,我被老天诅咒了,我的人生一塌糊涂,所以我选择自我释放,对,绝望的男孩子就是这么自信。
简单向警察叔叔交代一下作案过程,凶手是我自己,我的作案工具是一根从菜市场里捡的麻绳,亲眼看到吊过猪,绝对结实。
作案地点就在幸福小区后山的某棵歪脖子树上,就是靠近404国道的那座山,那里风景很好,我觉得我可以……
死的开心一点?或许吧。
就这样,走了,勿念……等等,也没人念吧?我特么好可怜……
晚上23:12,活腻歪了的大四辍学学生夏熵舟绝笔。
享年24岁,应该没了吧?不太确定,反正要是还有话说的话,我会再写的……”
笔尖划到这里,夏熵舟就再也写不下去了,合上笔帽,把碳素笔插回笔筒。
夏熵舟颤抖着合上了那本被自己起名为《诅咒日记》的日记本,呆呆地看着密码锁上的404,继而深深地吸了口气,伸手关掉了书桌上那盏昏黄而温馨的台灯……
“据气象局传来的最新消息,有一颗来自于404光年之外的陨石将会在明天降临地球。
流星将会滑过北半球的夜空坠落在华国某地,希望广大天文爱好者居家观赏,文明观看,尽量避免出行,以免天降横祸,亲人泪千行……”
随手关掉了喋喋不休的电视机,带着亲和笑容的女主持人消失在了屏幕里。
自嘲地笑了笑,夏熵舟背好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作案背包,打开了防盗门,然后,轻轻地关上。
门他都懒得反锁。
要是真有小偷撬了,那就当接济穷人了,当然,这得是警察没找上门来的情况下,若是找上门来的话,不也没办法嘛?谁让你偷东西了?
死人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好拿的,一旦拿了,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会没日没夜的找你。
开玩笑……
反正到时候这里涉及失踪人口,警察一定会上门调查,到时候小偷肯定跑不了,倒不如让小偷拿钱快活几天,自己就当是攒阴德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流星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要是早点来的话,或许在贼老天的迫害下还能砸到我,现在的话,怎么想也跟我没关系吧?因为我今天就要自挂东南枝了……”
随着话音落下,青年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间,声控灯一灭,楼道彻底暗淡了下去。
楼外的空气有些潮湿,迎面吹来的夜风有些微凉,还夹杂着一些泥土和垃圾的清香。
嗯,真香,对,我说的是垃圾。
从二单元楼门离开,夏熵舟小区上方的斜坡走去。
夜色已深,在冷色的太阳能路灯下,早已看不到夜游的居民,毕竟晚上攒了一天的垃圾味实在是太香了,修为不够的话很可能会在仙气中原地飞升。
除了那些躲在被窝里刷p站的修仙者和依旧在苦苦写着作业的中小学生外,大多数人已经进入了甜美而恐怖的梦乡,日益油尽灯枯,虚度着所剩无几的光阴。
倒不如说,像夏熵舟一样这个点出门还背着包的家伙,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人,见了都要绕道走的那种……别瞎想,我是说抢学生学习资料作为垃圾贩卖的大妈。
不过话说回来,在夏熵舟看来,自从国家开始扫黑除恶以来,这样的坏人至少自己是没见过,现在的社会安定的很,跟美丽风景国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脑子里虽然有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年轻人的脚步却未停分毫。
很快,夏熵舟就穿过了404国道的车辆栏杆,离开了辛福小区的地界来到了绝望山脉……
等等,或许叫无痛流山脉更好?
穿过了大车四起,危机四伏的夜间404国道,开着手电筒的夏熵舟踏上了幸福小区的后山,走上了砂土路。
幸福小区背靠国道建立,连通着后山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不过都是北半球内陆常见的一些寒温带针叶林,对于来这里自挂东南枝的夏熵舟来说,倒是没什么可说道的,毕竟早早就踩过点侦查过了,阴阴凉凉的,是一个不用花钱的好住处,老鬼们可喜欢了。
在他看来,他早已是个死人,总不能多死几次吧?
“ok,就是这里了,这个耀眼的大红叉半夜还是怪瘆鬼的,希望没有吓到过路鬼……”
很快,爬上了后山山顶顶崖的夏熵舟就在明媚的月色之下,熟练地在一棵用红粉笔画着‘x’的粗壮歪脖子树上系好了结实的麻绳,垂下来的绳套悬在半空中,高高地吊在悬崖之上。
摸着手里格外扎手的麻绳,夏熵舟的眼神宛若一头即将死去的老母猪。
“这根绳子一会儿肯定很勒皮肤吧?要不要算了?”
深深吸了口气,深情地看了一眼天上有些惨白的月光,夏熵舟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了一幕幕过去干饭时的快乐,这让他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犹豫,遗憾的是,干饭的快乐仅仅一秒过后,走马灯就变成了一片片无尽的悲伤,没完没了,无穷无尽,比国产动画片与国产偶像剧的播放时长差距还要大。
话说,片酬不是都用在请明星上了吗?
“混蛋!你就不能让我稍稍高兴一点吗?”
骂骂咧咧的夏熵舟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脖子套了进去,大小正合适,很完美。
此时此刻,只要轻轻一蹬腿,年轻人的双脚就会远离地面,悬于半空,被勒紧的绳索夺走生机。
在绳套上脖的时候,夏熵舟的耳际仿佛传来了一阵满意的嗤笑,如果排除掉那是一只自称为臣妾的成精萨摩耶的话。
他无比确定,这个笑得跟个白痴一样的家伙就是那个总是注视着针对自己的贼老天。
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了啊,这个混蛋!
“笑吧笑吧,我就是个懦夫,我承认,你这个毫无下限的混蛋赢了,我若是再不要脸一点,或许我还会选择继续苟活下去……”
顿了顿,夏熵舟缓缓闭上眼睛,有些疯癫的声音多了几分悲伤。
“可惜的是,我不想再因为我的缘故给别人添麻烦了,也无法忍受这个强迫自己成为诅咒者的世界。
这些年来,我想要达成的目标总是无法达成,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却因为一句话而看到,每天的我都必须在入睡前进行自我催眠,强迫自己想一些让别人悲伤绝望的事情,不然的话,哪怕只是一点点善念被嘴巴当成梦话说出口,只要有一丝丝真挚的祝福藏在心里,都会有人因此而受伤。
我不能称赞一只可爱的狗狗,不能祝福一个值得祝福的老人,更不能有一颗良善的心,因为我知道,我所有的善念都会因为你而变成最恶毒的诅咒,而我最恶毒的诅咒却不能转化为最纯真的善念祝福别人。
我明白的,之所以我的母亲嫁给了她的养父,我的父亲娶走了我的妹妹,只是因为我在看了家庭伦理动漫后,随口说了一句‘幸好我的家庭里没有秋月孝三’,可是我没想到,贼老天你的心居然这么黑,真的因为我随意的一句话对我的家庭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把我忘死里逼……
你这个玩不起的混蛋,让我二十几年的时间里成为了一个想要做好事的大坏蛋,让我成了一个时时刻刻诅咒着别人盼着别人死的,一个彻彻底底的好疯子。
你让我原本开玩笑写的诅咒日记变成了一本真正的‘诅咒日记’,都说天道无情,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吗?把人当成猴子耍?”
耳边的笑声戛然而止,年轻人再次睁开了眼睛,望向了浩瀚星空。
“让我再诵诗一首,为自己道个别吧……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脖子一伸,两腿一蹬;
舌头一吐,天下太平……”
当空灵的声音自悬崖上响起,位于另一个山头,直挺挺地睡在防火亭里的护林员老大爷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似乎还没从梦境中脱离,趴着短小无力花蚊子的皱脸上一片惊恐。
“她已经六十八岁了啊!呔!曹贼尔敢!放下贼手!”
并不知道自己改编的辞世诗吓得老大爷以为自己被曹操戴了帽子,夏熵舟正要蹬腿,却猛地看到天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光弧。
“流星你不是明天才来嘛?怎么现在就来了?老板既不会心疼你,也不会给你加班费的,你不如饮个茶先啦?”
嘴上说着乱七八糟的疯话,夏熵舟还是对着飞翔的流星许下了最后两个愿望。
“流星啊流星,你提前来应该也是看不惯贼老天要亲自送我一程,看来你我是有缘的,既然有缘,那老弟我可就不客气了,两个愿望真不算多,毕竟都是自己人,有人一次许十八个愿望的,比我这离谱多了……你可不能赖账啊~
麻绳相当的扎手,因此一会儿脖子一定会很痛,祝我死的痛快一点,最好一次就成功,这样就不用再死一次了,然后……下辈子的话,让我投个好胎,不用多,就那种亿万富翁的独生子就可以,我才不要做打工人,毕竟切格瓦拉领袖说过了,打工这方面,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