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1953年,林福宝三岁,雪丫丫两岁,雪千言三岁,雪千仞也三岁。因为雷打不动的钓鱼,雪家的生活有目共睹的好转起来。村里人有羡慕的有嫉妒的,说什么的都有,但他们就是钓不到鱼捉不到鱼,能奈他何?
好在林家的几个孙子也常能钓到鱼,每每有人议论雪家的好运时,雪丫丫心头就对林家感激不已。肖美娘的不安渐渐转淡,但看着晒黑的雪丫丫又纠结不已。三月三晚上吃饭时,肖美娘用温水帮雪丫丫泡了手,敷了脸。又拿了城里买的“歪嘴油”帮她涂脸涂手。雪云云在一旁帮雪千言擦洗,白秀英看到雪朵朵羡慕的眼光,没当一回事。
雪丫丫道:“俺娘,你帮俺大姐和二姐也洗一回呗,她们可羡慕俺和三姐了。”
肖美娘的手一顿,看了眼儿媳妇,见她不当一回事,直接开口道:“秀英,换盆热水来,俺帮俺的两个大乖孙女也擦洗一回。”
白秀英哪能能劳驾婆婆,帮着雪丫丫洗是因为她年岁小,好糊弄,云云和朵朵都大姑娘了,怎么还——她想说不用了,让她们自己洗。抬眼看到雪云云亮晶晶的目光,再看雪朵朵低垂的头颅,到嘴的话拐了弯:
“娘,俺来!这都好几年了,俺也帮俺的大闺女和二闺女服务一回。”
肖美娘看雪云云和雪朵朵高兴的神色,用手指点了下雪丫丫的鼻子。雪小小因为白日里太过辛苦,沾床就睡着了。此刻被吵醒也闹着要白秀英帮着再洗一回。
雪山洪在门外听着屋里的热闹笑眯眯的,这人为什么恋着家啊,不就图个热闹归属。
雪丫丫看着姐姐明朗的笑颜,自己也开心,难得淘气的用小脚在脚盆里打着水花。肖美娘看着溅出的水花,刚要出口,就见雪丫丫一个不稳,人往后仰又向前冲了下,在白秀英的惊声呼叫中,整个木盆散了架子。
雪山洪和打鱼回来的雪里二两人惊慌起来,紧张到门外道:“怎么了?怎么了?”
雪山洪看到雪丫丫小脚上的血口子时,心都要化掉了。巴掌不到的小脚上,脚掌有条三四公分的口子,已经结了痂口,脚趾上也有很多细碎的伤口。他怕自己手重,特地把药拿来给肖美娘:“丫丫奶奶,给丫丫上个药!”
肖美娘等人看着已经快要结痂的小脚,无语的看向雪山洪。雪丫丫不安的缩了下小脚丫,这么多人看着,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俺爷,不用药!”
她对站门口同样担心的雪里二道:“俺爹,你回来了,俺没事。”
“娃她爹你回来了,灶上有热水,快去洗洗!”
白秀英伺候完小祖宗们,心疼自家男人,赶紧起身要去伺候他。肖美娘也心疼道:“明个卖一天,后面就歇着吧。”
“为啥要歇啊 ,俺娘,这一天可是能买几十斤大米呢。”
真放下来,不得心疼死他呀。
“丫丫脚都伤了,明天在家呆着吧……”
“俺奶,俺又不用自己走!”
“那也不能天天往河边跑,你现在还小,等两年你也要上学的……”
肖美娘有些担忧,丫丫这么聪明,以后可怎么办?
本来她以为丫丫只是跟着提前学了小学的课程,后来仔细看了丫丫写的笔记,外加雪里二带回来的书,她才意识到孙女居然在看工程类的专业书籍。她只在开始时翻了下雪里二带回来的诗词书籍,后面因为忙碌,根本无暇翻书。也因为雪丫丫已经跟着三个姐姐一起睡到东屋,她的书籍也都搬了过来,所以,肖美娘到现在才意识到孙女的智商。
等几年后,人家都上小学,雪丫丫的学习,要怎么安排?没有前例也没有保护她的资本,肖美娘为自家小孙女犯起了愁。
“俺奶,您说的对,俺不可能天天都去钓鱼,俺爹卖的鱼多,钓的鱼少,之前是幸运,但不可能一直幸运下去的。”
雪丫丫皱起小脑瓜道:“有舍才有得啊!”
“舍什么?”雪山洪心疼道:“丫丫啊,你乖乖睡觉,这事就让俺们自己来!你个小毛娃娃烦那么多会长不高的!”
一句话警钟——雪丫丫成功想起了自己前世的身高,立刻摇头道:“爷奶、爹娘,俺要睡了!”
一直安静的雪云云他们笑了起来。已经睡着的雪千言被抱到了雪山洪房间的小床上。
白秀英有些失落道:“孩子长大了咋一点都不粘俺们啊!”
雪里二道:“咋个不粘?不是晚上还要你给他们擦洗的。”
“那现在也没个孩子跟俺们睡呀!你看千言,丫丫也不跟!”
“千言是男娃儿!”
“那丫丫呢?!”
儿大不由娘,这群小崽子还没长翅膀呢,一个个的都要自己睡!白秀英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做母亲的都是如此吧。
“丫丫!”雪里二抓抓脑袋:“她自己要跟她二姐睡的呀。”
怕孩子挤一起不舒服,端午后雪丫丫要分床睡时,雪里二特地在东屋又搭了一张床。床还是请了林至远二叔给做的,两张呢,都是新的。原来的旧床板直接给裁了个单人床放到了雪山洪屋里。
他也想让丫丫继续跟他们睡,奶香奶香的。但丫丫坚持,他也没办法。雪丫丫要是知道他们这么纠结,肯定要尴尬的要死。年轻男女那点事,她不是不知道,但作为一个小女儿,亲耳听到自己爹娘亲热,这真的是修罗场!
除了装睡,还要忍受“咯吱咯吱”叫着摇晃的床板,一次忍过就算了,两次三次的,请爹娘饶命吧!
雪云云本来想照顾雪丫丫的,奈何雪小小睡姿惊为天人,临睡前是头朝东的,早起时可以是任何方向!雪朵朵烦不胜烦,如今有机会和三妹分开睡,她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雪云云好脾气的由着二妹选人,自发带着雪小小一起睡。没想到,雪小小倒是踏实了很多。
雪朵朵难以理解,早起困顿的雪丫丫道:“二姐,你晚上睡觉为啥要背书啊!”
她被吵的不行,想躲开,偏二姐喜欢搂着她睡,她听完了《百家姓》,又听了一遍《千字文》,从赵钱孙李到天地玄黄,天知道她被折磨的快疯了!
雪小小坐起来道:“二姐,俺就说吧,俺睡觉的时候总是听到有人在旁边念书,俺困的想睡觉,她还一直念,俺想躲躲不开才会转的!”
雪云云想想,她好像也能听到二妹的声音,只是她睡起觉来比较安稳,睡觉前什么样子,睡醒后还是什么样子。
雪朵朵有些尴尬:“俺也就是背背书吧。”
“你还把俺抱的死紧!”雪丫丫委屈道:“俺想从你怀里出来都出不来!”
她感觉自己是一只被捆紧的大闸蟹,又像一只被捏住肚皮的青蛙。
雪朵朵歉意的笑笑,讨好的对雪丫丫道:“丫丫,姐帮你穿衣服!”
雪丫丫木着脸道:“二姐,那么热的天,俺还穿啥衣服?”
她衣服已经自己穿好了好吧!
虽然但是,雪丫丫最终还是跟雪朵朵一起搭了起来,她可不愿意返回主屋去跟爹娘睡!
受了脚伤的雪丫丫被肖美娘扣了下来,继续上午做睡仙下午学习的生活。第二天,看着雪千言第不知道多少次的从树上滑下来,雪丫丫无聊道:“小哥,你不会跟千仞哥互相搭着爬吗?”
“搭着?”
啥叫搭着?雪千言和雪千仞茫然的看看雪丫丫又看向彼此,这句话超纲了,他们听不懂。
雪丫丫寂寞的挥挥小手,她还是继续背她的书吧!她自认不是天才,何况,因为时代背景的原因,她已经决定选择理科类,为了将来的铁饭碗,她不得不从现在开始用功。笨鸟先飞,她对理工的学习方法一般是先看书和例题,把公式和例题记住,再慢慢消化。可惜,雪里二不认太多字,找书也找的不大合适。一本七年级物理书都找了个把月,相关习题更难。另外还有一本《泡利物理学》,以雪丫丫的智商,居然看不太懂,真正欲哭无泪。
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自己能亲自去淘回书,耳边听到雪千翔和其他小孩的欢呼声。雪丫丫耳朵动了动,她听到了什么?
“鱼,妹妹,鱼!”
雪丫丫直觉跟自家有关系,蹭的一下坐起来,就听毛氏兰家二儿子李根道:“那条沟里有好几条呢,还有呢,快去捞!”
一时间地里干活的大人都不安生了,跟着跑到田地东边的水沟里围观。雪丫丫管着雪千言和雪千仞道:“不准去!淹死了!”
两个小哥哥被她吼动都不敢动。
肖美娘和雪山洪也到了树下,雪山洪表扬道:“俺们小小就是沉得住气!”
“俩小子也不错啊!”雪山洪摸摸两个孙子的头(雪千仞是族孙),“乖啊!”
俩小傻子心里急的要死,还是忍不住为(堂)爷爷的表扬骄傲。肖美娘看人都围了过去,瞥了眼雪山洪道:“得多少条啊?”
“这么多人,少说得有七八条吧!”
雪山洪估摸着老二早上放的不匀称,他有些不放心:“俺去看看!”
看看天色将午,肖美娘和后过来的白秀英索性带着孩子回家做晌午饭,雪千仞跟着一起带回家,迟来的秦氏一点不担心的去沟边看热闹去了。
雪山洪直到吃饭时才回来,肖美娘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有些不解:“咋了?”
老头抬头看看老伴,张口欲言,挣扎半会儿,到底还是道:“老二好像变精了!”
雪丫丫没管正在玩闹的小哥哥们,好奇的看向雪山洪:“俺爷?”
肖美娘没细问,用下巴示意道:“跟丫丫说说,别把孩子急坏了!”
说她是小人精真没错!
雪山洪直接抱着小孙女往堂屋坐着,还贴心的给孙女抓了把南瓜子,慢慢剥给孙女吃。
雪丫丫睁着大眼:“俺爷,俺爹将鱼分出去了?”
雪山洪点头:“大家都有就不稀奇了?”
“每天分到沟里?”
“东边放些西边放些的,你爹还上山呢。”再说了:“镇上、城里认识你爹的也不多。”
“俺爹拿网子?”
雪丫丫皱眉:“那鱼不是有伤?”
雪山洪瞪了瞪眼睛:“所以爷爷说你爹变精了呢。”
他刚才才想起来,之前老二捕回来的鱼身上都是有伤的,这一扔到沟渠里不是更惹人怀疑了?哪知道他刚才去看鱼,一尾一尾的,完整的很,他这边松了口气,又着实想着,老二竟是想到他前头去了。
“你说你爹咋逮着的?”
雪丫丫想起早上后院有些潮的竹笼子:“下笼子吧。鱼进去出不来。”
“那也不能条条没伤啊。”
笼子可是竹条编的!
“挑好的放呗!”
也只有这样了——“那你爹啥时候才歇的?”
雪丫丫也心疼了:“俺爷,俺家做不了鱼贩子,让俺爹歇歇吧!”
她看着院子里跑的小鸡:“多养几只鸡、多养几只鹅,听说兔子也好养,怎么都比这强。”
鱼是不要本钱,可是提心吊胆的,终日做贼连白日都不能安睡!她爹当然不是做贼,可她爹悄摸捕鱼卖鱼的也很费心力的。比之去年,雪里二明显沧桑了不少。
“那鱼呢?”
雪山洪也知雪里二辛苦,可那满塘子的鱼,像是无穷尽一样,让他轻易舍下,他还真有些做不到。
“偶尔捞些呗,像今天这样大家一起乐乐也挺好。”
雪丫丫虽不像肖美娘那样提心吊胆,对这无主之财也还是犯嘀咕的。
“咱家卖了这么久了,便宜没有占够的,但也不能太贪了。”
老实人就是这样,发不了大财不是没有原因的,占点小便宜可能会以下窃喜,占得多了就自己把自己吓住了。可雪家一家的适可而止,某种意义上,未尝不是为自家留有余地。
雪山洪看看孙女,咬牙道:“卖到年底吧,年前捕也少捕,不日日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