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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0年的一天清晨,窗外还黑乎乎的,我被一阵“啪嗒,啪嗒”拉风箱的声音吵醒了,睁开眼见母亲正坐在灶火里,弯着瘦弱的身子一手拉风箱,另一手不断往锅底下撒碎柴末,还将前天劈好的榆木劈柴扔火里。锅底的火焰,在风箱的吹动下,冒起熊熊火焰,火舌舔着早被油烟熏黑的锅底。不一会儿,锅里的水烧开了,透过锅盖缝隙,“嗤嗤”冒蒸汽,弥漫在锅台上面。一阵喷香的羊肉香味,扑进我的鼻孔。我“啧啧”嘴,不禁咽几口口水。

母亲煮的羊肉,是我家里一年前老羊生的一只羊羔肉。

那只羊羔生下满月后,像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在院子里又跳又蹦,欢乐极了,有时候还爬上草垛顶,“咩咩”叫。因他浑身长满了雪白的毛,我叫他“小白”。我喜欢逗小白玩,开始小白害怕我,只要靠近它,它眨着惊恐的眼睛逃走。我拿树叶给它吃,时间久了,小白不怕我了,只要看见我,跑到我跟前冲我撒欢,前爪扑地上,做出头顶我的架势。

由于我和母亲的精心喂养,一年多时间,小白长成了七十多斤的个子,浑身肥嘟嘟的。

母亲说:“过年时,让阿訇代刀,过一个好年。”那年代,对于一年都闻不到羊肉味道的我来说,自从母亲说了,天天盼过年。有时候实在沉不住气了,问母亲:“啥时候过年呀?”

母亲笑着说:“傻孩子,大年初一过年!”

我知道自己没表达清楚,解释说:“我问离过年还有多少天!”

母亲掰着柴棒一样的手指头数数说:“还有八十一天。”

听了母亲的话,我打这天开始,在我睡觉靠墙面上每天划一道竖杠,一天数一遍,看看啥时候划到八十一个竖杠。

过了阴历十月一,田里开始收割棒子,院子里堆满了刚掰的棒子穗,棒子穗等到晾干了,再囤到房顶上。

小白站在羊圈门口,眼巴巴看着金黄色的棒子穗,伸长脖子想吃,看它那馋嘴样子,我给它一穗吃,母亲说:“小白不能吃多了。”

我问母亲:“为啥不能吃多了?”

母亲说:“羊是吃草动物,吃多了粮食肠胃消化不了,涨肚子。”

由于收割棒子劳动强度太大,劳累一天,到了晚上都睡着了,半夜里不知道啥原因,拴小白的绳子断了,小白跑到棒子垛上吃了一夜,早晨发现的时候,小白肚子涨的像气球,身上毛炸着,一动不动。眼睛呆痴痴的。

想了许多急救办法,都不奏效,最后母亲叹气说:“没办法了,听天由命吧!”

等到天黑,小白趴地上,再也无力起来了。

母亲说:“趁活着,找阿訇代刀吧,死了,羊肉就不能吃了。”

我搂着小白不让,哭着说:“能活,小白一定能活!”

守着小白熬到深夜,我困的两眼实在睁不开了,才恋恋不舍离开小白去屋里睡觉。第二天蒙蒙亮,我早早醒了,穿上衣服赶忙跑到院子里,一看,小白直挺挺躺地上死了,身上都凉了。

太阳升起一竿子高的时候,母亲把煮好的羊肉从锅里捞出来,沥干净水。母亲认真的一手惦着家里那杆老式十六两秤,脸上挂着几分忧伤说:“二十一斤。”

我把家里那辆破旧自行车推到院子里,又从北屋墙上木橛上摘下柳条筐子,母亲拿来一根手指头粗细的麻绳,把筐子放到自行车后座上,把筐子捆的结结实实,熟羊肉放框里面,找了一块蒸干粮的笼布盖三边。

当我推自行车走出门口时,母亲又嘱咐一句:“没经过阿訇动刀,咱们不能吃!”

我答应说:“知道了。”

第一次上街卖羊肉,心里免不了颤颤抖抖,除了十六两秤不会折算价钱外,还拉不下脸皮大喊叫卖。本村都是认识的人,我不敢叫卖,决定去西边一个村卖去。

那个村距离我们村十多里地,这个季节,地里的棒子秸秆都割倒了,一眼看好几里地远。半道上我想练习练习喊叫卖,别到了村里喊不出声,看看附近没人,扯开嗓门喊一声:“卖熟羊肉了!——喷喷香的羊肉!——”连着喊几次,感觉还行。虽然没人听见,自己也算壮了胆。

喊着喊着,摸摸嘴角,口水早流出来了,下意识掀开框子上的笼布揪一块羊肉填到嘴里,羊肉的香味馋的口水霎时流出来。三口两口吃进肚里,嘴边的香味久久不散,干脆又揪一块。就这样,走不多远就吃块羊肉,早把母亲的叮嘱抛到脑后边,吃着吃着来到了前面村上。

进了村,我开始喊:“卖羊肉了!——才出锅的熟羊肉,——喷喷香!”

虽然路上练习喊了,开始还是有点儿拉不开脸皮,喊了一会儿,胆子越来越大了,喊声也高昂起来。前街喊了后街喊,街上零零星星的行人,只有少数人看一眼,大多数人毫不理会。

第一次做买卖,免不了心里焦急,推着自行车边喊边往前走,来到供销社门口,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喊:“小孩,我卖羊肉”。

我把车停在妇女面前,掀开上边的笼布。妇女伸着白白嫩嫩的手在框子里翻来翻去,嘴里嘟囔说:“羊腚肉不好吃,羊胸脯肉在哪?妇女把框子里的肉翻了一遍,找到了胸脯肉,妇女把羊肉放秤盘上的一刹间,眨眼问我:“是阿訇代刀的羊肉吗?”

一句话,问的我半天答不出来。

最后吞吞吐吐说:“你是回民?”

妇女答道:“是。”

我说:“别买了,这只羊没经过阿訇代刀,回民不能吃!”说着,我把秤盘里的羊肉又放回筐子里。

妇女笑笑说:“小弟弟,你去集上卖吧,今天西边村子大集!”

集上人很多,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好不热闹。我把自行车靠在街北墙根下,刚掀开框子上的笼布,一个头包羊肚手巾,身穿粗布大褂,上面沾满黑污渍的老头走过来问:“小孩,这是啥肉?”

我答道:“羊肉,才煮的。”

老头伸出黑乎乎的手指,揪一块放嘴里,津津有味嚼嚼,抬头问:“多少钱一斤?”

我看看太阳都西斜了,集上人零零碎碎开始往回走了,担心散了集卖不出去,说:“八角一斤。”

老头又问:“还能便宜吗?”

我反问老头:“便宜是多少?”

老头又捏一块肉放嘴里品尝后说:“太咸,上面还沾着多羊毛。”然后伸出黑乎乎的手指比划说:“五角一斤吧,行不?”

一来快散集了,二来我怕失去老头这个唯一买主,说:“好吧,五角就五角!”

话音落地,旁边十几个老头老太“哗啦”围上来,一个个伸出黑乎乎的手,伸到筐里抓羊肉。眨眼功夫,筐子空了。

当我称完第一份羊肉,拿小木棍在地上划拉算钱时,一些老头老太不见了,最后数一数只收了九角钱。

回到家,母亲问我:“都卖完了?”

我一边从车上解绳子,一边答道:“卖完了。”

母亲笑着问:“卖多少钱?”

我犹豫半天,说:“九角钱。”

母亲听了,脸色突然阴沉起来,难看的望我说:“这么多羊肉才卖这些钱?”

我看母亲的脸色不好看,唠瞎话说:“路上饿了,让我吃了一些。”

母亲这才不再说啥,无奈的摇摇头。

拿筐子进屋,我听母亲嘟囔说:“唉!这样笨,长大了能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