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小子是同乡,初中同学,四十年前一块儿进厂当了工人。
大小子名字是幼时他娘给他起的,叫了一辈子,现在退休了,人们依然喊他大小子。
大小子一米七六个头,年轻时,不胖不瘦,天鹅脖,鸭蛋脸,皮肤白里透红,像熟透的红富士苹果;算上百里挑一帅哥。
屁股后边经常跟一大帮青春靓丽女孩,大小子时常自豪的说:“嘿嘿!论找女朋友,我是老奶奶擤鼻子——一攥一大把。
可惜,大小子至今未娶,问起缘由,谁都说不清楚。
进厂不久,车间领导推荐他上“职工大学”,说好了,读两年书,再回原来单位。
那一天夜里,大小子死活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满腹愁苦。不等到天亮,跑到车间主任那儿,死乞白赖,说:“不去,我不愿意去!”
车间主任深入细致耐心做他的思想工作,看看无效,大吼道:“不去,回家种地去!”
这一声吼,管用,大小子低头耷拉脑,很不情愿去了职工大学。
职工大学学习两年,大小子回车间当了班长。
厂是生产氧化铝的企业,一段时间来,氧化铝产销两旺,一吨能挣四千多元,厂里搞得红红火火,职工福利也很好。可惜,老布什到中国访问后,前脚走,后脚氧化铝价格跌到地板上。
厂开始限产,部分车间甚至停产。
大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说氧化铝跌价缘由是老布什把他们的氧化铝带到了国内,冲击了国内市场。
清晨上班,大小子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一张皱巴巴登载老布什照片的报纸,照片上抹上散发臭味的粪便,旁边写上“臭狗屎。”贴班组门口。
厂长带人检查卫生从门口过,闻着臭,大小子解释缘由,厂长听了笑的前仰后合,扶墙好长时间才止住笑,周围的人没有不笑的,一个女师傅笑的都尿了裤裆。
隔天,大小子领导的班组卫生检查未达标,不但扣了班组奖金,还把他班长撤了。
过几年,小布什对伊拉克发动了战争,消息是半夜传来的,大小子凌晨五点来到厂里,先是去门卫,又挨个去车间夜班岗位,挨个说:“伊拉克是咱们的朋友,咱们的石油一半依靠伊拉克输送,咱们一定要和伊拉克人民站一起!”
传开了,都笑。
有人说:“大小子一介小民,胸怀大志,有忧民忧国思想,敬佩!敬佩!”
还有人讥讽说:“他想拱厂长这把交椅!”
还有人说他:“吃咸盐,操淡心!该尿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嘴脸!”
更有甚者,骂他是:“神经病!”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和大小子都退休了。
大小子孤身一人,自己吃饱全家不饿,随之给他也带来孤独,冷清,寂寞。
为打发时光,大小子天天跑公园里消磨时间。
公园里天天聚集一帮七八十岁的老头,天南海北无所不聊。
赶上手机智能时代,家事,国事,天下事,连老鼠打架事瞬间地球人都知晓。
近来,谈论最多的当属俄乌边境局势。
一天,我从这儿经过,见一帮老头议论美国挑唆乌克兰与俄罗斯开战,一个老头握紧拳头,咬牙切齿,说:“往乌克兰首府基辅扔炸弹!炸平它!”
另一个老头气愤的说:“扔炸弹费劲,不如发射导弹!”
还有一个老头说:“先打教唆犯美国,用核武轰炸华盛顿!”
各有各想法,各有各思想,意见各异,说着说着几个老头吵的面红耳赤。
大小子站旁边,边剥花生米边吃,一脸忧郁与讥笑之状,但一言不发。
我瞅他。
他对我说:“听到了吗?”
“听到啥了?”
“乌饿关系问题呗!”
“乌饿关系咋了?”
“提出解决乌俄关系方法!”声音淡淡的。
大小子把剥掉的花生壳往地上一扔,咽口唾沫,“噗嗤”笑了,继而又“嘿嘿”笑,最后“哈哈”大笑。
笑的西瓜脸扭曲成冬瓜脸,两眼眯成一条缝,肿大的眼袋被泪水浸湿,亮闪闪,湿漉漉。
继而浑身抖,发癫痫病一样,一手扶我。
我幸亏抱住大树。
“大小子,你笑啥?”
他说:“我笑他们和我昔日想法一样,到头来唉!唉!.....,哈哈!”
他还是笑,笑的使人发怵,浑身冒冷汗,心里憋闷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