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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都市言情 > 默雨言秋短篇小说选集 > 第24章 老王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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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你点儿事,不知道行啵?”我刚走进办公室门,核算员老王一脸认真问我。

我来厂不到两月,又是农村出来的,传统的朴实性格,养成了我助人为乐的思想。

我说:“王师傅,有啥事你说吧!我一定为你帮忙!”

老王四下里瞅瞅,见没有别人,才吞吞吐吐说:“你帮我从煤场把煤拉回家里吧!”

厂里为方便职工冬天取暖,每年十月份都分配给一家一户一地排车煤,但需自己从煤场拉回家里。

我说:“没问题,啥时候去?”

老王又环顾四周,这才说:“下午,下午吧!”

我把煤送到老王家的时候,才知道老王单身一人,住厂里分配的房子,这种房子前后两个门。我发现屋里居然垒了一道墙分隔成两家。

往屋里搬煤的时候,我听到墙对面有人走动的声音。我转弯问老王:“家里几口人?”

老王答道:“六口人。”

我说:“在厂里可数着大户人家了!”

老王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这是后来我才想到的,当时并没觉察出来。

我又问:“六口人是谁?”

老王说:“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儿媳,孙子,我,还有......还有老伴。老伴这句话很低后音拉得很长,说完眼睛望着窗外,生怕别人听到。”

我感觉老王是一个神秘人物,内心隐藏着无人知道的秘密。

从此,我对老王发生了浓厚兴趣。

后来我听人说:老王是上海人,五一年,国家为了建设重工业基地,急需一批有文化知识的青年,老王响应国家号召,先是去北京青年干部培训学院受训半年,然后分到了这个厂。

同他一块儿来的还有一个上海女青年,名叫瑶瑶,瑶瑶天资聪慧,好歌善舞,两人很快结成恋人,来厂不久举办了婚礼。

结婚后,老王负责家里的锅碗瓢勺,自觉自愿当了家庭佣人,瑶瑶则吃完饭跳舞唱歌。当时厂文化娱乐节目丰富多彩,瑶瑶舞台上大出了风头。后来,有了两个孩子,家务事渐渐多起来了,瑶瑶始终没从歌舞中回过神来,晚饭后,把孩子推给老王唱歌跳舞去了。

两口儿矛盾由此开始。

有一年春节,厂里搞文艺演出活动,瑶瑶报名参加了。这一天,天公不作美,一天一夜大雪纷飞,北风呼啸,滴水成冰,两个孩子全感冒发烧了,老王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瑶瑶却在舞会上尽情翩翩起舞。

文艺演出半夜才谢幕,瑶瑶踏着腿弯深的积雪来到家,屋门反锁了,怎么敲门老王都不开门。

外边大雪纷飞,寒冷刺骨,瑶瑶站在门外冻得浑身发抖,无奈,瑶瑶只好到朋友家里过夜。

宁静的日子打破了,两口儿感情发生了裂痕。三天两头吵嘴,最后发展到动手打架。

一次,孩子向老王要钱买棒棒糖,老王不同意,孩子又哭又闹,瑶瑶朝老王吼道:“孩子不是你生的?狠心狼!”

老王也不示弱,说:“不能孩子要啥就给啥,惯成啥样子!”

“惯成啥样子?”瑶瑶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叫。

老王一气之下,挥手 打了瑶瑶一巴掌。

瑶瑶也不示弱,跑到厨房抓起菜刀朝老王挥去,老王的胳膊被砍出一道口子,鲜血流一地。

从此,两口儿的关系彻底破裂,只要见面相互之间恨得咬牙切齿。

一天街上来了一个泥瓦匠,喊着找活干,瑶瑶灵机一动,把泥瓦匠请到家里,用砖石沙子水泥,把房子里面打了一道墙,一家隔成了两家,老王走前门,瑶瑶走后面。

二十多年虽然互不来往,但谁也没提出离婚。

当然,随着时光的流逝,老王儿子女儿相继成家独立生活,家里剩下孤单两人。

按理说,各走各的门,各吃各的饭,井水不犯河水,矛盾应完结了。

没完结,隔墙有耳,门外也有人。两人日夜监视对方,监视的目的主要看对方同那些人来往。

瑶瑶特意在老王不易发现的墙上暗暗设置一个比筷子还细的洞,用自己学过声音传导原理,洞口安装特制喇叭口,只要老王这边来人,尤其是来了女人,瑶瑶耳朵贴在喇叭口上听,老王的一举一动都在瑶瑶掌握中。

老王也是北京青年干部学院学生,也学过声音传导理论,两人虽然没有经过磋商,设置方法不谋而合。

只要瑶瑶这边来了男人,他便把耳朵贴在喇叭口上听。

你别说,时间长了,听来听去还真听出事来了。

一天,老王听到瑶瑶这边从下午锅碗瓢勺叮当响,估计瑶瑶这边要来人了。老王晚饭不顾吃,耳朵贴喇叭口上偷听。

夜幕悄悄降临,天空黑暗下来,果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老王怒从心上起,提棍子怒气冲冲绕过房头,往瑶瑶屋里冲。推开门一看愣住了,原来那个男人是瑶瑶弟弟,从上海出差绕道来看姐姐。

瑶瑶弟弟说:“姐夫好!我刚想去看你呢!这点儿礼品不生敬意,你就捎去吧!”

一声“姐夫”,冲散了老王满腹怒气,老王客气的说:“走,咱弟兄俩喝一杯!”

瑶瑶弟弟说:“不啦,吃完饭我还要赶车。”

瑶瑶也笑着说:“下次来,再看你姐夫。”

瑶瑶弟弟点点头,说:“下次一定来看姐夫!”

瑶瑶一句话,说的老王一夜无眠。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份,德国柏林墙倒了,这一年,老王和瑶瑶隔墙也二十五周年了。

老王五十九岁了,转过年要退休了,办公室的人都议论柏林墙倒塌的事,我突然想到一个词汇,笑着问老王:“王师傅,你那道柏林墙啥时候推倒啊?”

“什么?柏林墙?”老王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家那道柏林墙!”

引起办公室人哄堂大笑。

老王非但没像往常显出尴尬神情,反而满面红光,说:“你这个小孩子,也学会耍贫嘴!”

老王神怒里,充满了一种欣慰,快乐。快六十岁的人了,明年就退休了。不但是老王,就是办公室多年的同事,对他和瑶瑶都有一种期望。

办公室一片笑声,笑得是那样自然而自信,是那样乐观开心,笑声里隐藏着一种神秘。

我不知道他们笑什么。

我正迷惑,女会计对我说:“这些天你没发现办公室的变化?”

我说:“发现了,还不是办公桌位置变了。”

女会计说:“不是问这些,问老王有啥变化!”

别说,我还没仔细观察老王呢,女会计这一说,我才看到;老王穿了几年的破旧工作服没有了,换上了板正得体的西服,脚上那双老布鞋,被崭新油亮的新皮鞋代替,抽屉里还有一支香喷喷的雪花膏。最显眼的是桌边多年来一把暖瓶换成了两把。

因为厂里有一个烧水炉,多年来老王下班提一壶热水回家,而现在居然提两壶热水回家。

我全明白了:老王家里那道“柏林墙”倒了。

年轻时,为了繁杂的日常生活,两口子斗气,年纪大了,渐渐走向了夕阳西下的时候,还能计较什么?老伴,老伴,老了才是伴。

我望着老王,心里默默说:“王师傅,祝贺你!”

转过年二月份,老王退休了,在欢送老王的茶话会上,老王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家庭的事儿,不要试图找出真理,你如果非要找出来,家庭也许破裂了。”

多年来,我深深感受这句话的含义。

老王走了——退休了,我和他虽然不再天天见面了,但是,饭后茶余还能遇到,还能无拘无束聊上几句话儿。

退休三十一年后的一天,老王又走了,这次他是真的走了,他去了一个遥远的无任何忧虑的神秘地方。

他不会回来了。

我只有默默为他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