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家里有孩子下乡的如何苦恼,就说高俊,跟高帅没把人押到派出所,而是直接送进了区公安分局。
这地方他熟,多次联合办案,基本上所有人都认识,包括看大门的王大爷。
别瞧不上看大门的,说不定年轻时是战斗英雄,又或者是牺牲战斗英雄的爹。
“王大爷,麻烦您了,大半夜的。”
边三轮的“突突”声老远就吵醒了王大爷,早就披着衣服等着呢。
别看老爷子干瘦,有一把子力气,对付一两个毛贼不在话下。
“废话真多,赶紧。”
王大爷手一挥,眼睛瞪的大如铜铃,这副凶相,说年轻时当过土匪都有人信。
“好嘞!”
高帅答应一声,一拧车把,边三轮窜进了大门。
“高俊,一起吃早饭,忙完别急着走。”
王大爷重新关门的时候和高俊说了一句。
高俊嘴里叼着烟,往后挥了挥手。
“您认识王大爷啊?”
高帅说完又后悔,“也对,您不可能不认识王大爷。”
顿了顿,又问,“瞧王大爷对您的热乎劲儿,你俩怪熟的吧?”
高俊点点头:“还行。”
他能说王大爷曾经是他爹的手下吗?
受伤退伍,啥也不愿意干,就想看大门。
其实工资不低,一个月有一百多,级别高。
王大爷没结婚,一个人生活,工资除了吃喝,全都寄给了牺牲战友的家人,尤其有孩子的,更是少不了。
二十年如一日,高俊很佩服。
以前来,王大爷并不热情,跟不认识似的,招呼都不打,今天这样子,铁定有事。
高俊心里打了个问号,想不出什么事。
“王大爷竟然请你吃早饭,果然不愧是高科长。”
高帅停好边三轮,佩服的说。
就这,还不忘按着小偷的胳膊,往拘留室走。
高俊将人送进去。
分局夜里会安排人值班,今天也不例外。
交接好嫌疑犯,他打算离开。
“别啊,我请您吃早饭。什么,约了王大爷?没事,一起啊。”
高帅迫不及待的说。
高俊推辞。
高帅不放人:“给个机会认识一下呗?”
“下次吧,王大爷找我估计有事,不方便。”
高俊摇摇头,很坚持。
高帅只好道:“那下次一定,说好了啊。”
“行,不是大事。”
高俊点点头。
这人什么来头,热情过头了吧,还挺好奇的。
默默记住对方的脸,他这才离开。
小偷被发现是三点多,折腾到现在,都已经五点多,天蒙蒙亮了。
别说,王大爷邀请吃早饭还怪合适的。
“老王,你现在能走吗?”
来到门卫室,敲了敲玻璃窗,高俊弯腰往里看了看。
王大爷腾的站起身,戴上帽子:“有啥不能的,我和值班的小赵说过了,回来给他带早点。”
“那行。”
高俊看着王大爷一瘸一拐的走出来。
一身洗的发白的旧军装不说,帽子也是旧的,部队发的旧军帽。
分局处在繁华地段,别看才五点多,卖早饭的都已经出摊了。
“想吃啥?”
王大爷问。
“老王,你很不对啊,以前从不问别人的意见,什么都要自己拍板,哪怕请人喝酒。”
高俊调侃道,“直说吧,什么事,再困难也给你面子。”
“嘿!”
王大爷轻嗤一声,“那吃包子炒肝儿吧。”
“行。”
高俊看了看三米外的摊子点点头。
那是一对青年夫妻,带着两个七八岁的孩子。
男人颠勺,女的切菜,孩子洗碗。
个个都很忙碌。
王大爷过去点单,高俊找地方坐下,眼睛还不时四下里打量。
他发现这里像是早点一条街,不止有卖炒肝儿的,还有的卖油条豆腐脑儿,焦圈豆汁儿,包子小米粥,炸酱面,煎饺水煎包,锅贴馄饨。
相当丰富。
环境的确不同了,方方面面都透露着这一点。
高俊打心眼儿里觉得放松。
想到媳妇提过几回水煎包,决定走的时候带上几份。
媳妇有多挑食,没谁比他清楚。
就说包子吧,猪肉大葱不吃,牛肉大葱不吃,羊肉大葱也不吃。
都是肉啊,就因为加大葱调味儿就不吃。
可你要说她不吃大葱吧,荷叶饼卷烤鸭片儿配葱白丝儿,她吃的比谁都欢。
说白了就是难伺候。
的确难伺候,刚刚抓贼没顾上,这一歇下来,腰有些酸,腿有些软。
他不愿意承认体力大不如前。
但是,事实又让他不得不承认。
中年男人的烦恼谁能明白,唉。
高俊皱眉,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考虑什么有关国家安全的大事儿。
“吃吧,吃完再说。”
王大爷瘸着腿刚坐下,炒肝儿就送上来了。
当然,还有包子。
炒肝儿别觉得叫炒肝儿就全是猪肝儿。
全是猪肝儿的那叫熘肝尖儿,不叫炒肝儿。
炒肝儿,其实以肥肠为主,猪肝只占1\/3。
先将猪肠用碱、盐浸泡揉搓,用清水加醋洗净后煮至烂熟。
猪肝儿加姜葱煮熟。
上锅烧水,水滚后加入切好的猪肠,猪肝儿,水淀粉,酱油,料酒,盐,蒜蓉等调料,烧开就成了。
味道好坏的关键是食材要新鲜,能洗干净,无异味。
这碗非菜非汤亦菜亦汤的食物从诞生之日起,就很受京城老百姓欢迎。
哪怕到了今天亦然。
没看高俊和王大爷吃的抬不起头来么。
“地道!”
高俊感叹一声。
居然放了不少胡椒,这要是冬天,非出一身汗不可。
“我带你吃的地方能不地道嘛。”
王大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生只有一个追求,那就是吃。
想知道哪里小吃地道,问他准没错。
可惜,后来不让私人开店了,他也就没处吃了。
一气干掉一大碗炒肝儿和四个酱肉大包子,高俊满足的呻吟一声。
现在的店家很实在,说起大碗那可真是大海碗,包子更是直径都有碗口大了。
哪像后世,包子跟这会的小笼包差不多。
俩人心满意足的放下碗,齐齐打了个饱嗝,相视一笑。
“记得小时候您带我下馆子也常常吃到地道的好东西。”
高俊感慨道。
“是啊,一晃这么些年了。”
王大爷神情恍惚。
高俊看了看天,晨曦正从从云层后透出来。
“过几天,有个叫王建军的年轻人会联系你,你看着给安排个工作吧。”
王大爷回过神来,知道高俊还要上班,忙说出目的,“他爹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
“没问题。”
高俊毫不犹豫的答应。
虽然现在安排工作很难,但也要看对谁。
王大爷,那是给高父挡过枪子儿,从没开过口求助的人,无论如何这个忙都得帮。
“行,我回去了,你也走吧。”
王大爷起身毫不犹豫的走了。
高俊摇头,这要是别人,典型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他也跟着起身,快走几步,买了水煎包和豆浆,这才回家。
回到家里,孩子们刚起,正抢厕所呢。
“爸爸,咱们能不能再搞一个厕所啊,早上来不及。”
二宝一看到高俊,就不满的抱怨。
随着孩子们长大,不仅厕所不够,房间也不够住。
小院只有一进,三四百平米,正房三间,厢房两间。
去了厨卫,每人一间是不够的。
用木板隔开,隔音不好。
覃如刚好听到孩子们的抱怨,犹豫道:“能不能问问后面卖不卖房?”
没错,他家的院子实际上是三进四合院的第一进,原主人拆开卖的,后面两进早成了大杂院,还开了后门。
“麻烦。”
高俊想也不想的说。
大杂院意味着住了十几户,个个都要谈,耗时耗力,得不偿失。
“我先让人打听打听,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四合院卖。”
面临刚需,高俊有了找房的动力。
尽管覃如再三提到不动产投资的巨大潜力,还是比不上满足儿女的需要值得他花心思。
这可能因为他从小物资上就不缺。
只有没穷过的人,才会觉得钱不是特别重要。
“如果推掉盖楼房就够住了。”
覃如眯着眼睛说。
重新盖房要趁早,晚几年政策就不允许了。
烟袋胡同以后会是知名旅游景点,网红打卡地,不止要盖楼房,最好把门面也盖上。
自住和出租都合适。
哪怕孙女孙子长大躺平啃老也没压力。
这算一份能传承不怕通货膨胀的优质资产。
一瞬间,她想了很多。
高俊看了出神的媳妇一眼,举了举手里的早点:“吃早饭了。”
“啥好吃的?真香啊。”
“有肉!”
“油煎的!”
“水煎包!”
猜对的是三宝。
他对妈妈描述过得所有美食记忆犹新。
覃如看了看被高俊拿出放在盘子里的早点,意外的说:“还真是水煎包。”
多少年没吃了。
上回吃还在21世纪呢。
“听你说了好几回,今天看见,就买了。”
“哟哟哟!”
孩子们挤眉弄眼的发出一阵阵嘘声。
父母感情太好,不忘时时刻刻撒狗粮,作为子女,撑的很很寻常。
“宝儿,我知道你最好了。”
覃如抱住高俊,亲了一口。
高俊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孩子们,嗔道:“孩子们都在呢。”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孩子们捂着眼睛走到饭桌边,赶紧拿筷子吃早点。
“看见也没什么,我不怕。”
覃如又搂着高俊脖子,亲了一口。
“咳咳咳,差不多得了。”
高俊含笑说。
要是忽视他搂紧覃如细腰的手臂,还真就信了。
“你吃了吗?”
覃如双手搂着高俊脖子,仰着头问。
两人下身紧紧贴在一起,好似乎一体。
高俊轻轻点头:“吃了,分局老王请我吃的,找我帮忙呢。”
“你答应了?”
“嗯。”
覃如不知道老王是谁,但她知道这人一定不普通,否则高俊不会轻易答应帮忙。
一顿早饭就答应帮忙,交情浅不了。
过去的几年,走曲线报国道路,找她求高俊帮忙的不知道多少,一个个愿意付出的代价也很大,就这,也没见高俊答应多少。
“你也去吃,好不好?”
高俊低头看着覃如的眼睛,“还跟个孩子似的。”
几个宝同时哆嗦了一下,暗暗摇头。
论肉麻,全国人民都比不上他们爸。
明明妈比爸大好几岁,爸居然说妈像孩子。
几百个月的孩子吗?
他们表示不懂。
不过嘛,这俩人肉麻惯了,一般情况下,很难让兄妹四个动容。
“那你亲亲我。”
覃如轻声说,看高俊的眼神都拉丝了。
高俊眼睛余光看看孩子们,见他们一个个竖着耳朵偷听偷看,扬了扬眉,抱着覃如轻轻转了个身,这才亲上覃如的嘴唇。
两人好一会柔情蜜意,完全不顾孩子们的感受。
“唉。”
二宝咽下水煎包,感叹道,“我们绝对是意外,爸妈真爱没跑了。”
四宝咯咯咯笑个不停:“爸妈的肺活量又增大了,咯咯咯。”
大宝说:“都老夫老妻了,嘿嘿,别人的爸妈可不这样。”
三宝反问他:“这样不好吗?”
“好!”
其他三宝齐齐点头。
总比三天两头打架,动不动摔碗砸锅好。
“吃早饭,还要上班呢。”
放开气喘吁吁的覃如,高俊拍了拍对方的屁股。
“没你好吃。”
覃如哼哼唧唧的说。
高俊腰眼忽然隐隐发酸。
咽了咽唾沫,他硬着头皮说:“赶紧吃早饭,上班要迟到了。”
覃如这才将人放开。
“爸妈,我们去上学了。”
吃完早饭,四个宝背起书包,冲出了家门。
他们一刻也不想在家待,看父母上演爱情故事了。
孩子一走,家里顿时安静下来,空间似乎也大了。
“看来是得考虑房子的事儿了。”
高俊若有所思的说。
“必须考虑啊。”
覃如吃着水煎包忙里偷闲的说。
家里现金不少,有六七万。
这可是七十年代末的六七万啊。
如果不转化为优良资产,光通货膨胀都能价值大跌。
那就亏大了。
必须得花出去。
“行吧,我心里有数了。”
高俊伸手擦掉覃如嘴角的豆浆沫。
“我自己来。”
覃如拒绝。
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说,“你早饭吃的什么,有胡椒味儿,还有酱肉包子味儿。”
高俊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