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究竟是真能办还是假能办,咱实事求是,别光吹牛呀。”
夏雷似笑非笑的看着叶东平,“办不了我好找别人,别耽搁了。”
叶东平一脸不屑:“只有我想办的和不想办的,没有不能办的。”
他拿下巴指了指高俊,“他真你姑父?”
夏雷没理他,而是问高俊:“姑父,您来街道办是?”
“我找孙主任有事,你呢?”
高俊表现得很亲昵,好像夏雷真是他亲侄子。
“我找叶大哥办点事。”
夏雷指了指叶东平。
“行,你忙你的,我进去了。”
高俊没继续往下问,“有事和我说,不是所有朋友都靠谱的。”
“嗯嗯,好的,姑父。”
夏雷连忙点头,“办不成我再和你说。”
高俊点点头,进了街道办的办公室。
不一会,叶东平就听到里面孙主任热情的招呼声:“哟,小高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什么事要你这个大忙人登门……”
他暗喜,果然,孙主任和高俊很熟。
原来啊,叶东平是区里委员会的新任干事,今天作为代表来街道办检查工作。
也就是说,叶家不仅在厂里把手伸进了高俊的地盘,就连他家所在的地盘也侵入了。
“喂,我问你呢,工作还办不办?”
叶东平心下有了判断,想到他叔叶文华曾说过的话,不由激动起来,看了眼明显走神的夏雷,凑过去小声问,“我问你答,满意了少几个钱也给你办。”
心里稍有犹豫,总觉得今天碰到眼前俩人有些巧合。
“什么?你问。”
夏雷心底一凛,知道戏肉来了,连忙严阵以待。
“你听谁说起我的?”
叶东平吊儿郎当的双手插兜,斜眼看向夏雷。
然而,目光如炬。
夏雷认真道:“我四中高三(1)班的,听一个同学说的,是谁你肯定心里有数。”
“哦。”
叶东平淡淡回了声,其实正搜肠刮肚的回忆究竟是哪一个。
“能不能办?钱我都带来了。”
夏雷紧张的按着毛衣。
“还以为你听你姑父说起我的呢。”
叶东平玩味的看着他。
“我姑父?你们认识?”
夏雷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刚才你怎么不打招呼?”
“呵呵。”你姑父是大名人,认识他的多,他认识的也多,只不过嘛,他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他。
叶东平暗暗得意。
“钱拿来,进红星是吧?不考虑去机关单位?”
他笑吟吟的问。
夏雷摇头:“红星挺好,有我爸在,安心。”
叶东平点头:“行,那就红星,轧钢厂前途光明着呢,听说年后盖家属楼呢。”
“那太好了。”
夏雷不由暗暗吃惊,这是轧钢厂的事,作为老职工,他爸都没听说,反倒姓叶的一个外人知道的门清。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要么厂里有人,要么工业部有人。
红星是工业部直属企业,意味着市政府用不上力。
话说回来,一般有什么大事,厂里会先放风看职工反应,再根据这些反应制定执行政策,老夏没听说这样的大消息,委实老实的过头了。
夏雷按着毛衣有些犹豫,就这么给了?一千块啊!
万一办不成,岂不是竹篮打水?
甩甩头,咬了咬牙,他还是把毛衣从腰带里拉出来,掏出一个贴身的袋子,里面是准备好的大黑十,十张一沓,整整十沓。
“叶哥,您点点。”
他把袋子递给叶东平。
叶东平接过打开一看,全是用橡皮筋捆的,整整齐齐十沓,崭新崭新,似乎还散发着油墨香。
他不由乐了,锤了夏雷一下:“数什么数,我信你,都是自己人。”
这话说的他不尴尬,夏雷尴尬了,头一次见,谁信谁啊。
不过,他的疑心很快证明没必要。
只见叶东平将装钱的袋子夹在腋下,取下胸口别的派克钢笔,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本,在上面写了两行字,撕下递给夏雷。
夏雷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兹借四中高三(1)班夏雷同志人民币壹仟圆整。
欠款人:叶东平
1968年1月xx日”
是欠条!
夏雷一颗悬着的心立马安稳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道:“叶大哥局气!”
“那可不。”
叶东平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夏雷满心欢喜,钦佩的看着他。
这钦佩是发自内心的,同样是年轻人,对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办事却是自己拍马不及。
要不是有秦姑姑再三培训,他连今天的表现都不会有。
毕竟,秦姑姑不是亲姑姑,没那么大底气。
小心翼翼的收好欠条,他全身都有劲了,笑道:“什么时候有信,您让人说一声,我住南锣鼓巷95号院。”
“我知道了,会尽快办的。”
叶东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做事,你放心。”
“我放心。”
夏雷连连点头。
“行,我走了,再联系。”
叶东平挥挥手,骑上自行车走了。
夏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颗心也跟着远去了,他太想得到一份工作了。
从得知大学停考,他爸妈就不停托人找工作,而他也没闲着,四处留意工厂招聘信息。
然而,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一家人谁都没搞定。
眼见胜利在望,他却越想越不平衡。
为什么有的人找不到工作,有的人不仅自己有工作,还能把工作名额拿出来卖钱?
这也太不公平了。
他不知道叶东平怎么搞来的工作名额,卖了几个,卖了多少钱,但能让不少人知道,想来卖的不少。
“唉!”
长叹一声,蠢蠢欲动的心又停止了。
没错,有一瞬间他想写信举报对方,甚至写对方的大字报。
然而,转念一想,那肯定是损人不利己,自己可刚交了一千块!
等入职后再说吧。
甭管公不公平,姓叶的的的确确能解决工作问题,那就行了,总比下乡种地强百倍。
他爸好不容易进了城,他可不愿意重蹈覆辙,再回农村,跟他那个傻二弟似的,被一忽悠,就主动报名下乡。
短短数秒,脑子里就生出好些想法。
高俊从窗口看到叶东平走了,回头和孙主任说:“孙姨,那小子没捣乱吧?”
“还行,没乱伸手。”
孙姨笑笑。
“伸手你也不怕。”
高俊道,“维稳是第一要务啊。”
“可不,从六六年到现在,乱了快三年了。再这么下去,我这老胳膊老腿都要受不了了,干脆退休得了。”
“您可不能退休,没您镇着,咱这一片非乱起来不不可。”
高俊笑道。
烟袋胡同从解放前住的就多是小有余财的小业主小商人,也因此独门独户的一进小院最多。
尽管面积不大,却是当前最适合一家人居住的地方,不用挤乱糟糟的大杂院。
也因此,被不少人盯上,有几家甚至被耍手段弄走了。
要不是孙姨是烈属,自己级别还不低,顶住了压力,被弄走的就不止几家了。
任何时候都少不了谋财破家的。
就说现在,被打倒的那些人的财富并没有消失,只是转移了。
至于转移给谁了,那就不好说了。
高俊其实并没有什么事,过来一趟本就是为了设套,因此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一出门,好家伙,夏雷正现在外面等他呢。
“这傻小子,不知道进来等?外面不冷吗?”
高俊哑然失笑,难怪覃如说一家子都老实。
“小雷,还有事?怎么不进来等?”
他走过去,问正跺脚的夏雷。
夏雷都快冻僵了,到了严寒季节,棉衣似乎失去了保暖作用,他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没穿一样。
“姑父,我没事,就想和你道个别。”
他傻笑着。
“事情顺利吗?”
高俊招招手示意跟上。
两人并肩往外走。
“挺顺利的,没多问。”
夏雷回忆了下,掏出借条给高俊看了看。
“放心,这事应该没问题。”
高俊看过借条,递还过去,又给了颗定心丸。
“嘿嘿,那我回去了姑父。”
夏雷笑容满面。
他觉得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就差一步了。
“回吧,最短三天最长一星期,他应该就会联系你。”
高俊道。
“好。”
出了街道办大门就是大马路,两人挥手告别。
等走远了,从不远处的供销点走出一个人,是早就离开的叶东平。
他看着两人分开后的背影笑了。
“一树红花照碧海,一团火焰出水来,珊瑚树红春常在……”
哼着歌,跳上自行车,一溜烟走了。
和夏雷分开后的高俊见时间不早了,没有去厂里,而是直接回了家。
“哇哇——”
“哇哇哇——”
好嘛,还没进门,远远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哭闹声。
“爸爸来了,别哭了,爸爸回来了!”
脚下飞快,直奔卧室!
不急不行,心疼。
只要孩子大哭,他一颗心就疼的抽抽的,受不了。
推开门一看,覃如和谭姨都不在,老大在床上哭,老三懒洋洋的吐泡泡,老四眯着眼睛啃手,唯独不见了老二!
他一颗心顿时坠入深渊,我爱玩闹最龟毛的二宝呢?不会被偷走了吧?
赶紧走过去,抱起老大,边小声哄着,边弯腰找老二。
好嘛,老二正在床底下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的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滚了进去。
他赶紧伸长手臂把人拎出来。
拿眼一瞧,好嘛,小脸上沾满了灰尘,被泪水冲出两条白道。
看到高俊,二宝泪如雨下,别提多委屈了,嘴里呀呀不停。
不用说,告状呢。
“哎哟,我的乖儿子哟,你怎么不睡床偏偏睡床底?”
把不哭的老大放床上,他道,“我家大宝不愧是哥哥,知道给爸爸报信,你妈是个靠不住的,我都明白。”
说着,兑好温水,把二宝拎起,拍掉身上的尘土,拿起毛巾,给这小子洗脸。
“哎哟,瞧瞧我家二宝,洗干净脸,可真帅气。”又小声说,“绝对比什么黎明吴彦祖强。”
二宝被伺候舒服了,也不哭了,嘴里呀呀不停,好像和他老子有说不完的话。
“是是是,你妈丢下你们,太过分了。”
这一刻,父子俩心有灵犀,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接着,又给大宝擦干净脸。
大宝哭的没二宝狠,眼泪也不多,主打一个报信。
或许是大哭消耗了不少体力,喝了奶之后,两个小家伙就睡着了。
随着孩子们飞快长大,婴儿床已经太挤,只能放大床上,但是大床没有围栏,一打滚就掉下去。
这已经不是二宝第一次掉下床了。
四个孩子里,也只有活泼好动的二宝掉下床过。
好在孩子骨头软,没伤着。
“不行,得想个招。”
想到孩子会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容易掉下床,高俊决定尽快解决问题。
他点点老三老四的鼻尖:“你二哥掉下床,你们就干看着?”
“哼,等长大了,还这么干,我非揍你们不可。”
打闹可以,但必须一致对外,兄弟阋墙,也要团结起来,外御其辱。
老三老四听不懂他也要说,从小教育。
老三似乎听不懂,还是懒洋洋一动不动的样子。
除了饿肚子换尿布,他从来不出声,差点让覃如怀疑是哑巴。
至于老四,小仙女当然不是话痨,也很少开口,不过人家爱笑,一逗就乐。
这会,听了爸爸的话,正乐呢。
“哎,这丫头,就知道傻乐。”
高俊忍不住担心,这长大了可怎么办。
一定要儿子们保护好傻白甜的小女儿。
“叹什么气呢。”
覃如擦着头发走了进来。
她看孩子们睡了,赶紧抽空去洗个澡。
不是没听到哭声,而是听到高俊的声音才没急着出来。
“覃如同志,我要批评你,你怎么能留下四个婴儿不管,跑去洗澡呢。”
高俊严肃的看着覃如。
覃如心虚道:“……我错啦!以后不会了。”
“洗澡也要等谭姨在的时候。”
“知道了。”
覃如晾好毛巾,挨个看了看孩子,发现一个个面色红润,尤其大宝二宝,睡的喷香,这才放下了心。
“谭姨呢?”
高俊问。
“她去大院了,你妈找。”
覃如赶紧说,这家伙一看就知道要迁怒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