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情报将会在半年后呈上。”
“半年后?”
房间之中,云仙先微微皱眉,这种许下了承诺但隔天就炸了的情节,对他来说可并不陌生,毕竟在有关去除强远的事情上,强运可从来没有正经助过他一回,
“我担心到那时贵阁可能会遭逢意外啊。”
“云道友。”
而坐在他面前的是容光焕发的陈朗陈阁老,当听到他的话后,其脸色忽地一变,老脸隐约间泛上些许为难,
“您就算再不满,我们天机阁的情报整理最快也仍需要两天的时间。
“我知道灵霞宗贵为八大门派心有傲气,而您在灵霞宗实则颇有名望这件事我也是知晓的……
“但无论如何,我天机阁不会受任何人威胁。”
什么跟什么啊。
云仙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脑回路,脸上浮现出无奈的微笑:
“您知道这不是威胁的。”
“是啊,我清楚的很。”
但这话落在陈老耳中又是另一种意思了,他表情缓和下来,服软了,
“您前世的事迹小辈早有耳闻,我相信以您的能力,您可以将这一切变成事实。
“您认为这样如何?一个月,只需要一个月时间,小辈会为您安排好一切的。”
“……”
虽然他似乎还是误会了什么,但毕竟结果是好的,云仙先也没有过多与他理论,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见陈朗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后,他又不禁好奇起来,月孛究竟给他灌输了什么样的记忆,才让自己在他眼中变得跟尊大神一样。
可惜他如今被困在方寸世界中,问起来要麻烦些。
算了,大概也是转世大能之类的吧,只要不出什么岔子怎样都行了……
云仙先也不知道那个满嘴莫名词汇的月孛会整出什么记忆来,索性也不多想,缓缓起身:
“那么我就先走了,陈阁老不送,保重身体便可,回去的路上别吃莫名其妙的丹药,尽快把消息传递了才是。”
没理解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陈老愣愣地从座位上站起,满脸堆笑地与他道了别。
而在云仙先走后不久,东方玥伊缓缓走了进来,看到瘫坐在座位上的师父,表情略有不解:
“阁老你这是怎么了?一个凡人的病再如何特殊也不至于累得如此吧?”
“……”
陈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仰望着天穹,似乎在整理思绪。
然后,他缓缓地开口:“你觉得他是凡人吗?”
“您当真了?”
东方玥伊眨了眨眼,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不可置信地说道,
“他这个赌神在赌术上再如何逆天也与您不可比吧?”
“……”
陈朗瞥了她一眼,随后又是没来由地叹了口气,更是看得东方玥伊云里雾里。
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如今看来确实是很有道理的。
“算了,反正像他这种层次应当不会过分为难我,照他说的要求做就是了……”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尤其是从刚开始就昏昏沉沉、还时不时传来刺痛的脑袋,从座位上站起,
“行了,把不愉快的事忘了吧。玥儿,接下来我们去那杏花楼吃顿好的如何?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啃点骨头了。”
“谁?阁老您又老糊涂啦?连你弟子的名字都能念错。”
东方玥伊有些好笑地白了他一眼,
“而且杏花楼哪有啥好吃的,那是家青楼啊!”
…………
云仙先信步走在长街之上,此刻的时间已至黄昏,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街灯逐一亮起,不少行人也点起了灯笼,街头巷尾的灯火如同繁星点点,照亮了这座古老的城市。
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但并不显得冷清,一些夜市的商贩已经开始摆摊,捻香叶、篝火茶,时不时还有三两幼童在街边玩耍,与灯火相映成趣。
老实说,虽然身为一个不幸受气运拘束的凡人——自认为——但由于一直深居太渊峰的缘故,云仙先从未见过这种景象,这让他不由得想多流连一会儿。
反正都与掌柜打过了招呼,叶笙歌在梦华楼应该安全得很。
如此想着,本来就没负担的云仙先更是一身轻松地逛起了夜市。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不少孩子欢呼雀跃着从他身边跑过,云仙先好奇地向那个方向望去。
只见一群人正簇拥着一条装饰华丽的游行队伍,沿着大道缓缓前行,依稀能看到那被包围着的、用许多彩灯和花环装点着的彩车。
“嗡。”
“知道了知道了,自己去玩吧。”
下一刻,一道流光掠出巷子。
看来今天是汾城的什么节日?
见这番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之景,云仙先微微挑眉,悠哉悠哉地走近了些,一辆高大的彩车正巧行过,顿时激起了阵阵欢呼。
在这彩车之上,是一位身穿华丽锦袍的剑客,只见他面戴红白面谱,手持一把长剑,边舞边唱,声音高亢激昂,引得众多喝彩。
这一招一式倒是颇有门道,此人功底不一般,不似修士,倒像是世俗间的武者。
云仙先在心中暗暗评价,却又不免有些疑惑。
只是听闻世俗竞争激烈,武者竟还会这般不务正业地在游行上又唱又跳吗?
“外地的道友,算卦否?”
一旁传来询声,明显是冲自己而问,云仙先有些惊讶地循声望去,正看见巷口阴影处坐着一个卜卦先生。
他的卜摊相当简陋,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衣服,手边扶着根木杖,上面挂着一串铜钱,随着他的摇晃而叮当作响。
光看装扮,似乎与寻常卜卦先生没什么两样。
只是他却给云仙先带来一种莫名的感觉,兴许是他眼上戴着个墨镜,又或许他称呼自己为,“外地道友”?
云仙先四下打量了一眼,却没发现什么特殊:“你是在对我说?”
这个卜卦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指向面前的小木凳,示意他坐下聊。
走近之后,云仙先发觉此人墨镜后的眼神如死灰一般,显然与想要掩盖瞳色的自己不同,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瞎子。
而当云仙先缓缓坐下后,这个瞎子卜者用木杖戳了戳贴在墙上的布条,云仙先并没有去看,因为他知道这是让自己给钱的意思。
在云仙先抛出几枚碎银后,那瞎子面露微笑,缓缓说道:“道友,想算什么?”
云仙先不动声色:“怎么称呼?”
“……”
瞎子卜者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淡笑道:“柳,叫我柳瞎子便可。”
“柳瞎子……”
云仙先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却没有在记忆中搜寻到任何叫这个的人,显然自己是不认识他的,
“阁下为何知晓我是外地人,又称我为‘道友’?虽然很冒昧,但以阁下的眼睛应当看不到我脸上的墨镜,这个‘道友’显然不是称呼同行了?”
而这个柳瞎子笑了笑,手指点了点耳朵,慢条斯理道:“靠听。”
“怎么说?”
柳瞎子缓声道:
“汾城寻常人家多穿麻布衣裳,举手投足间多为低沉之声,但道友却是酥酥麻麻、轻柔飘逸,在众人之中显得格外,显然道友衣着翩翩、迥然不群。
“而此时此刻这闹市长街更有游行热火朝天,人声鼎沸、摩肩接踵,阁下步伐却犹如闲庭信步,大有服气餐霞饮景之意,此等仙风道气,可不是常人能有。
“更何况道友气息平和安稳,言谈举止洒脱,显然正值弱冠,汾城中满足条件的仅有几家,道友显然不是任何一位。
“再者,弱冠正是青年意气风发之时,阁下心性却是温文儒雅,放眼世俗更是少见。
“综上所述,在下也就冒昧推测道友是淡泊名利、清风自得、心无挂碍之辈,如此便称上一句道友……此番解释,道友可满意?”
云仙先微微挑眉,面上惊奇,心中兴趣更甚。
他着实是没想到,这个在路边随便碰上的瞎子仅凭着听力便能推断出如此之多,且言语间还将推测说得圆满,此番表现不免让人惊诧。
又或者,这是他的神识所致?应该不是。
“哦哦哦!”
这时,不远处传来百姓们阵阵欢呼惊奇声,云仙先向那瞥了一眼,是有个穿着大红袍的家伙在表演火术。
于是他问道:“今日是汾城的什么节日,竟办成了这般热火朝天?”
柳瞎子微微一笑,说道:“算不上什么节日,只是为了庆祝城中一位大人物的生辰而已。”
“那个老二?”
云仙先有些意外,
“若我没有记错,宣水皇帝一直主张黜奢崇俭,崇尚俭可养廉,正值夺嫡之时他竟还这般跟老爹对着干?”
“哈哈,道友说话真是有趣。”
柳瞎子哈哈大笑,
“若是这江山是凭品行选的主人,那位置哪轮得到如今这些人来坐?
“说来这游行也是与民同乐,既不算铺张也不浪费,也算得上是喜事一件,就算有心之人也不会用这事参上一本。
“毕竟对于圣上来说,登上太子之位最重要的凭据还是政绩,而这恰好是二皇子尚可的……啊,扯远了。”
柳瞎子笑着咳嗽一声,随后又是愣了一下,抬头望向远方,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虽然那瞎眼依旧麻木,但面上却是流露出几分讶异。
而见他这般模样,云仙先也是微微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视线尽头,是一辆由四辆马匹拉来的缤纷彩车,周围还围着几个身着软甲汉子,显然其中所坐并非常人。
只是从那装饰来看,其中坐着的又不像是个男子,倒像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但仅是这样就能让这柳瞎子流露出这般讶异吗?
云仙先眯起眼睛,随后他便敏锐地注意到,拉着彩车的马中有一只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步伐沉闷,倒映在其眼中的灯光像是熊熊火焰,充满了紧张和狂躁,更深处还闪烁着异样的闪光。
那是一种疯狂的、无法抑制的冲动。
而它的鼻孔扩张,呼吸急促,马蹄重重落在地上,敲击声愈发沉闷,仿佛已到崩溃的边缘,就在接下来的某一个瞬间!
“……”
云仙先犹豫着想要出声提醒,但好巧不巧,就在他堪堪张开嘴时,那匹马已然按捺不住地嘶鸣起来,它的同类也纷纷受惊,拽着彩车便是猛地向前冲去!
“啊啊啊!”
马蹄声大作,游行队伍中不少人反应不及便被碾压在了疯蹄之下,围观的人群见状顿时尖叫连连,四散逃开,惊恐和混乱瞬间弥漫开来。
“啊!”
马车之上传来少女的尖叫,猝不及防的马车夫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急忙拉紧缰绳,试图稳住局势,但仍无济于事。
被这突如其来一幕冲散的护卫见状,也是当机立断,怒吼着上前试图控制发疯的马车,马车却早已跑远,最近者也只是抓下了彩车上的一个装饰。
“小姐!快拦住那辆马车!”
护卫大喊,但疯马之力本就庞大,更何况是四匹同时起势,霎时间,长街尘土飞扬,马蹄声、怒吼声、尖叫声交织在一起,一时无人敢上前援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道友不去帮忙?”
闻此情景,柳瞎子不禁询问道,云仙先面上苦笑一声,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心有余而力不足。”
“道友说笑了。”
柳瞎子低头拨弄了一下身前的龟甲,也不像是要出手的样子,
“我以为像道友这类修士最重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体行柔弱不争却应急而布施,应当是不会袖手旁观。”
“……”
云仙先瞥了他一眼,信口扯了个理由:
“世间一切法皆依因果之理,外界客尘互为因缘,此事是恶也是缘,可修仙人不受业力所拘,超然出世,
“正所谓上善若水,重在无为,贵在不争,选不争名、不争利、不争强好胜,此番运数不在我,我自不能抢。”
“……”
柳瞎子沉默半晌,他的身形微微摇晃,手指在身前微微地比划着,心有不解。
而就在这时,一阵破风声响起,云仙先视线望去,只见从游行前方掠来一道身影,那人戴着红白面具,正是方才云仙先所看到的在彩车上舞剑之人。
果真如云仙先所料,那男子并非凡人,施展轻功身形如燕,瞬息间便在众人惊呼中飞上了那横冲直撞的马车。
柳瞎子脸上沧桑舒展,嘴角上扬,似是惊讶,也有恍然大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声音中满是叹服:“原来如此。”
你这是明白什么了?
云仙先顿觉有些好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毕竟这车上之人一看便是达官显贵,武者修炼最重资源,此般大好福缘在前哪有不取的道理。
同时,他也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下山前师父让自己背的《装神弄鬼三百条》竟还真能派得上用场,一下子把大白话说的那么莫测高深。
果然活了那么久还是有些经验可取的。
他这样暗暗取笑着,心想: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这个家伙……
然后就听旁人说道:
“既然这缘分有他人领受,我们也不多插手了,恰此话题,不如便由在下帮道友算一卦前程?”